亲爱的雪莲女士: 我们快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吧?记得上一次还是我准备研究生考试的时候。那是我们小范围的一次纪录片放映活动,你带着你的意大利朋友来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后门的卢米埃尔咖啡馆。你说,你是汉语研究者,同时非常喜欢中国的纪录片电影。你可以从中寻觅到最朴实的文化灵感。刚开始我还不理解你说的“文化灵感”。其实就是你喜欢接触我们这样普通的人群,喜欢与“小人物”交朋友。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纪录片《村子的声
杵子爸死的第二天,杵子结束了十五年的放羊生涯一一四只羊,卖了两只,买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材;一只被村西头的屠户崔宰了,办丧事席面;只剩下一只黑羊。其实它也不算一只真正的羊,从生下来它好像就没再长过,身形比一只狸猫大不了多少,要不是它出生的日子好,早就被杵子爸宰了。此时,它蜷缩在偏屋西北角一堆烂玉米秸上,一声不吭。它是只哑巴羊。 杵子倚着院里的老槐树,两只间距过宽的小眼晴惊慌地使劲眨巴,大拇指含
小沫早晨四点多醒来。睡足了的她,那张很上镜的瓜子脸,显得非常光洁。静态时略显平淡的五官,便在脸上婉转清丽起来,唇下的小珍珠唇饰莹明,如青春少女眼中那点儿欢悦的光。她清醒后,未及梳洗,只用双手把垂到肩头的半长发,从前往后扒拉两下,不遮住眼睛便罢。宽展展的睡裙长腰带随风。所有的颓然,仿佛只为更加衬出她美丽的体态。小沫以这样行云流水的走姿下楼而去,做她每天八点左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一一在楼下院子里的玫瑰园
天刚擦黑,天佑就做熟了晚饭。 天佑的晚饭多年不变,熬半锅粥,盛一大海碗,碗口夹上两筷子咸菜,端到街上吃。街边有棵老槐树,树荫遮半条街,周遭几户邻居不管五冬六夏,都凑到老槐树底下吃,边吃边唠嗑儿。 天佑喝粥有一绝,转着碗沿吸溜,喝完顺势用舌头兜圈一舔,碗干净得根本不用再刷洗。别人学他舔,舌头弄僵也出不来那效果。问他有啥诀窍,他不说,光嘿嘿笑。他想说:“功夫不在喝粥,在熬粥。生面糊调成啥样,啥时入
一 西南多山,山间多雾,雾里产茶。当地人极好茶,写茶的古籍新著,如茶田,叠加成梯;唱茶的古歌新辞,如风语,侧耳可闻。 总有酷热中劳累的农家大汉,咬起牙巴骨说:“若是现在整点儿茶的水来‘吸’有多好。”他说的是茶的水,不是茶水。细想,茶的水和茶水,仿佛真有许多不同。 当地人喝茶,更好讨茶(采摘茶,四川方言)。讨茶也有一种意思是“讨碗茶水喝喝”。这里的讨,表现的是谦恭和尊重的礼数,并非讨口子的
中午十二点,网上买的花到了。拿上楼,拆开包装,去掉保湿花泥,斜剪枝条根部,找一个水桶接大半桶清水,放两瓶盖醒花液,然后将花枝泡入水中,避免泡到花头。 这便是醒花,我已经很熟练了。 这次买的是风铃,八枝花,只有两枝开着,其余的一眼看上去全是绿色一一叶子与花苞都是绿的,像某种蔬菜,简直可以切切,再打个鸡蛋一起下锅炒。 醒花要四到六个小时一一对这个必要步骤,我已经过了刚开始养花时迫不及待的“阶段”
一 上岸了。 他习惯性地回头望了望大海,就像每次离家,总要转过去看看身后的母亲。家门口的海,脚步缓缓的,目光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忧容。 转过身,他朝我微微一笑,有点儿羞涩一一在我面前,他永远是小两岁的弟弟。多年前,我嫁到城里,他也在城里安了家,但他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海上漂泊。只有母亲一直守在岛上,只要她在,岛就是我们的家。 每一次回家,他都要在码头上停留片刻,寻求内心的过渡,在短时间内完成自
王小白,四川人,现居上海。2022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同年考入同济大学创意写作专业。在《莽原》《都市》《滇池》《南方文学》《特区文学》《厦门文艺》等期刊发表小说。点评:陈昶 十多年后,张杨躺在酒店六层大床房的浴缸里。落地窗外没有风景,楼下是待拆迁的平房,乱糟糟的一大片,围着灰白的水泥墻,远处只有一幢孤零零的高楼。 躺进浴缸前,水龙头放出浑黄的水,张杨打电话问前台,浴缸能用吗?前台误会了,一个领
写作本身是一件限制极小的事,任何年龄、职业、身份、性别的人都可以写。 我的创作起步较晚,始于疫情元年。那时,我的主业工作处于停顿状态,女儿也快十岁,不用花太多时间,于是我加入了一个网上写作小组,尝试小说创作,很快在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这给了我继续下去的动力。后来,我差不多以每月一篇的速度参加写作小组的同题写作,但渐渐开始感到焦虑:用幻想写作,如果幻想的泉眼缩小了呢?用灵感写作,如果灵感的
作者并不是一个技术型的写作者,在她所写的那些女性人物身上,我总是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属于她自己的影子、气质或者生命讯息。换句话说,作者讲述的那些故事,并不是一个个完美无缺的艺术品;相反,给我的印象是它们仍在探索着,修复着,在彼此观看、对话中共同生长,那些身处不同空间场景中的人物,特别是女性们,正在以她们各自的生活方式与生命经验,微小而又坚韧地汇入时代的洪流之中,成为作者去探索、去写作的最为重要、隐秘
一 人都有虚荣心,我把话剧团聚会的费用结了。 现在各种聚会繁多,一般的聚会我都推掉了,有人把聚会说得很形象,“好酒的往死里喝,剩下的唠唠嗑儿”。话剧团四十周年的聚会我是一定要参加的,这是我人生踏上社会一次刻骨铭心的历练。 聚会的组织者于吉祥气喘呼呼地跑过来:“兄弟,你这样做太让我们过意不去了,事先都说好AA制了,现在的人手头都宽裕了,不差这百八十的。” 我摆摆手:“单我已经买了,等下个
秧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槌落下去,鼓面在震荡。 双手合起来,黄铜钣发出“眶喔喔”节奏均匀的脆响。 长着几根胡髭的嘴撮起来,唢呐声加进来。 小鼓、锣也响了起来。 真想把耳朵捂起来,太吵了。可是,心却随着锣鼓声莫名兴奋起来。都在扯着嗓子和熟人打招呼。眼睛忙不过来了,那个是西街的嫂子,那个是村东的大姑,那个是二喜的爹,那个是长成小伙儿的侄儿…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摊在村委大院里
大海有感 我们来到海边,面向大海 背后的人间,立即 被过去亿万年的时光拽走 海平线那边无疑是未来 你看,有一只船正从未来 向我们驶来 来到大海的人,至少都十分坦诚 身体一坦荡,灵魂就率先扑进了大海 大海的苦和咸,调出了人类的笑声 纯正的蔚蓝愉快地给每一对染色体着色 白色的海鸥在惊叫着 大海,你在孕育什么现在 数时间 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 从数星星开始 占有这个世界的时
一 我发现自己记忆力很糟糕时容易惊慌失措,比如看到熟悉的人竟一时想不起名字,张口结舌,甚至交往的细节历历在目,让人尴尬懊恼。更可恶的是,我一直努力追踪一瞬间的奇思妙想,旋风一般回旋于脑际,细辨时了无痕迹,像灵感的一扇门被锁死了。 某一刻,记忆的门豁然打开,灵光乍现,身体里隐蔽的细节,一件一件,摆出本来的面目。记忆瞬间恢复不能让我兴奋,反而令我陷入更深的苦恼和恐慌。 这都是与我自身关联的生态现
我们从一片叶子开始 一片落下的叶子,在土壤里寻根问底 它问土地:我是从哪里来? 土地回答:从我的怀抱 从雨水与阳光编织的温床 我们从一滴水开始一滴雨水,在河流中找寻归途它问河流:我将流向何方?河流回答:向大海的宽广胸怀在那里,每一滴水都是海洋 我们从一阵风开始一阵轻柔的风,在空中盘旋它问天空:我属于哪里?天空回答:在我无尽的翼下你自由地舞蹈,无拘无束 我们从一粒种子开始 一粒沉默的
木耳印象 时光渐渐暖和,木耳伏在废墟上 重建自己的生活 将挫折转化成为生存的突破口 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腐木倒下的阴影面积 笼罩着木耳的青春期 与其他隐居者不同。面对朽木 潮湿是木耳唯一可以争取到的供养 匍匐的体姿 已经是反复挣扎,与命运抗争后 最好的结局 折耳根印象 每年三月,屋后那片坡地里 总会有绿色的词删除后又满血复活 我满心欢喜,在一个晴朗的上午 将其连根拔起
冬日晴梦 做梦的沙丁鱼正列队穿过天空 炭笔画出的树枝,伸手臂探着 胭脂池里的粉红 这时刻如此隆重,予众生以华辉 蓝绸子一片片滑动,托举旋转的紫玫瑰 大风车唱响南方民谣 沙鸥弹拨树莓色箜篌 白海贝带着四颗珍珠来和声 芭比娃娃跳芭蕾,随风鼓起的纱裙 像一把淡橘的晴雨伞 还有数不清的手工匠人,哲学家,小孩儿 吟游诗人,艺术家 在持盏等待 长庚星和露台吊灯,同时 点亮夜晚的两
山与水:读戴进《洞天问道图》 旷世的才华,为别人所嫉妒 他揣着后人的财富,在当代贫穷 带着内心的山水,在天下奔走 带着山水的心,在人世间茫茫流动 他怀揣俗世的金子,内心闪闪发亮 那种炫目的光,无人再次拥有 一道白色瀑布,从明朝跳起来 他要问的道,还在脚下 雨道:读张路《风雨归庄图》 有人在风中,使劲倾斜身子 有一幅画,就飘动起来 我回去过,村庄的河道已经裸露 明代的雨,落
冬眠记 直到傍晚暗下来 我们的小屋 夕阳滑过山脚前 替我抚摩坐在玻璃前的脸 在故乡的深雪中 在浅浅的 白色的梦境中 小小的虫子 说着话 在梦中练习飞翔 你和我都是小虫子 紧紧抓住对方 冬眠一个世纪 期盼春天 边境线 屋顶尖落雪了 月亮小小 路白白 每个傍晚 白桦林躲着冬天走 它们用树枝 抚摩自己冰凉的小脸 边境线的尽头 还是边境线 陀思妥耶夫斯基逃
湖滨 风在持续练习剔骨术 持续刻下一片湖水 抽搐的波纹 直至现出 水落石出的旧事 一群翅膀因此加入进来 它们模仿细碎的云 由北向南倾斜的芦花 忽然颤动的雪 洁白的浪花 或者被时间选取的诗句 落在荡漾的稿纸上 再晚一些,就把落日 还给山梁 打鱼人还给灯火 明月还给远方 再把湖水还给空茫 为此准备好 关于你的全部往事 于一片湖面上重返或复活 阳台 玻璃窗模仿
晨 呼啸的风吹拂着 吹拂着刺骨的冰冷 狂傲的雪飞舞着 飞舞着泛青的好梦 黎明的霞光让我沉醉 百花的姿态萌动沉默 只有白杨在远山孤寂里 依然倾听凌乱的凄栗 面对风雪轻薄的评价 那解冻的小河 已睁开了眼睛 树 春已抽梢,花已萌蕾 万紫千红河边绽放 内心的静谧,盛开千姿百态 绽放的语言,插满花红草绿 树在身上发芽 我在丛中张望 如穿花的蝴蝶,翩翩起舞 冬在萌芽里败
街巷的春天 街巷里糖果的气息,有三叶草那么厚 在春天追逐放牧过青草的蝴蝶 阳光富裕,一棵偏安于巷口的香樟树 从冬天的枕上醒来 一本半旧的书,倚靠着路边石 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 花朵、石头、虚拟的符号 轻轻地,聚拢过来 但它们,什么也不说 有人指了指前面的路 时间之心,从裂痕的墙壁中自由地穿过 秋天里 “你是从秋天出发的吗?” 你望一眼饱满的枝头,不说话 空中的波纹,
午夜的雪 旭明 雪 越落越轻 从不惊动凡尘 世界简单,如白纸一张 脚印偏偏添乱 霓虹逶迤,又在给城市梳妆 楼宇太密 挤得风声深一脚,浅一脚 路,在寻找自己时迷路 人工景区不懂自卑 我们都试图突围 抱紧暖,与夜晚相依 纵使人书俱老,也不煮酒论英雄 灯光照透眉宇 单薄的肉体,难以抵御午夜之寒 我们依靠自然赐予的美 雪,总开在繁花落尽后 夜行荣经 火棠 我们从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