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 音 世事翻涌,母亲离世八年多了。 小区里一对母女,小囡囡还不会 说话,只无意识吐出“妈妈” 二字。旁侧,我掰指头算算, 已三千多天了,具体讲,已经 两亿五千九百二十多万秒, 自己喉咙,再也没有在一个活人 面前喊出过“妈妈”一词。 仅仅一秒,就可吐出的词。 儿子,永远,还是儿子。 但这么久了,我的声带,已经 无意间荒疏了这发声模式。 喉节上,由此荒出一种锈迹, 一种渗
很小时,还在贫瘠山村,坐于黄昏的山坡,望着远方天边瑰丽、变幻的落霞,我常常觉得人的一生简直就是一场梦!此生背后,这个无形而涌动不息的时空背后,也许有着更为浩瀚的“真实”,那是比此在的真实更为真实的“无穷”?当人类的意志,将此生的血肉、呼吸灌注于“无穷”时,一种神秘的交互“倾身”就发生了?或者说,那无穷的微妙光线,就在这光明与黑暗相互交错的时光“皱褶”(其中以语言的“皱褶”最为醒目)中流淌着? 阿
南园之夏 六月的光也是潮湿的:在清晨 它们混合着雨声漫上阳台,渗透 被作弄之手编织的窗帘。苏醒者 最终逃脱由记忆拼贴的梦魇, 房间里,未来分泌出杨梅的滋味。 十五楼的南京曾让你费解,每一次 眺望,都像是一次失败的入城。 浓密的商厦在雨中晕染出复杂的皴法, 留白处,燕群翻飞成狷介的题款—— 你知道这出自圣手,但多少日夜 想不出他的名字。仿佛传奇中 探入沙漠的商人,徘徊在宝藏的
一、南来北往的位移者 五六年前我刚来南京工作时,在心理上还是某种游客心态,比如每天的饮食会刻意去寻觅鸭血粉丝汤、汤包之类,如此重复,也不觉腻烦。当时住在汉口路、陶谷新村一带,与北方相比,这老城区的街巷极富南方味道:窄窄的巷子,鹅黄色的墙壁,还有墙头上不时从四季里钻出的花草,都让我有每天生活于景区的感觉。我当时陷入这种生活变换的新鲜感而不自知,直到有一次,一个本地朋友请我吃饭,推荐的饭馆却是重庆火
秋风中飞扬的金柳 志摩先生在诗中写过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那是他回访剑桥时由失落而生发的惆怅 那座桥,那些桥下的流水还在 那些青春的伙伴,却已不知去向 想到往年,我与几位老友同游昆明湖 我们曾屡次漫步于西南岸的长堤上 走着走着,有的怎么就再也看不见了 深秋,湖水的涟漪涌动楼台的倒影 玉带桥边高大的黑杨早已落尽了叶子 湖边散披金发的垂柳在风中飞扬 多像一场人生
一杯葡萄酒卷起的波澜 身影远去,风也被卷走 谁的血液在一杯葡萄酒里卷起波澜 趁着夜色你从酒杯涌到天边 而黎明时分又再次回到昨夜 你的身体已成谜 我知道,你每次出逃 那些涛声依然随着夜色一同追逐 你迷蒙的身体,披着云霞 而天空只能搂着你空旷的身体 你依然滴落灿烂的蜜 黑夜停留下来,黎明远去 谁能让一滴泪水滴穿前世与今生 都说年少轻狂,天涯无涯 原来,这是一位诗人的宿命
随园是我们居住了近九年的养老公寓,在这里,我交友、养花、看书、学琴、唱歌,安静地过老年生活。但吃五谷杂粮,阅人间喜怒哀乐怨,总会有五味杂陈的心情,我就用诗记录和排解。 等 待 今年的梅花实在寂寞 至今无人踏雪赏梅 玉兰花也在墙外枯萎了翅膀 樱花,李花,桃花 都将次第开放 而我,只能倚在门内 想象红杏入墙 什么时候我才能跨出大门 鱼一样游进大海 可我只能耐心等待 秋 秋,披
《史记·夏本纪》中记载:“自虞、夏时,贡赋备矣。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题记 上 游 嶙峋的峭壁上光如此炫目 衰草倒伏的喧哗声 把白昼挤出了水分 事物远离表象成为诱惑与灾难 下一场仍是生吞活剥 存在的柏克利主义 自由是在圆外画一个更大的圈 用以宣露自己可以控制旧思想 这一年,太阳低到了极点 圣人诞生,所
牡丹之辞 题记:永嘉水际竹间多牡丹 ——谢灵运 湖上归来,不妨拏一小舟, 在玉甑峰的倒影间穿过。 水波荡漾,春天开出一万层花瓣。 粼粼叙事抵作千年的耳语, 鹅黄嫩绿的缠绵撩拨深夜的出走。 在你织锦的双眸中, 只要有一棵草木动了情, 湖水就会上涨一分。 当我接纳更多的情感, 雨水将洗尽十里湖山的铅华, 唯有国色牡丹才能让春天继续…… 牡丹啊,寂寞若含苞, 等
1 一张马脸作过出访的使者 二千多年前,你驮着 乌孙庞大的使团 翻过天山,穿越刀峰似的 河西走廊,来到中原 繁华的帝国 大汉长安的街头 走过熙熙攘攘的马队 带去了神山昆仑的玉石 开紫色花的胡麻 多籽多福的石榴 如今还紧紧地抱在一起 夜光杯里至今 还盛着一盏来自 西域的葡萄美酒 让人醉饮不尽 2 那年,从长安归来 被皇上赐名,西极天马 你哒哒的马蹄,咴咴的嘶鸣
严寒的天光 总是远处的几座石头山 和一条寒澈的溪水 来温暖我的记忆 这是多少次了 冷硬的街道总用陌生的未知 露出严寒的天光 早晨七点 一个小县城的生活尚未开始 仿佛又一次证明 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的人 目的地不一定相同也不一定 能同时到达相同的目的地 胡乱穿过广场 两只白驼对望着 寒风吹面但看不见它们身上有毛 另一条街上 仪仗悬垂锣鼓静默 一群影子穿过黑暗多一点的一
迎春辞 日历上的春天 还没有醒来,生活中的春天 已陆陆续续粉墨登场 油菜花是最先跃出地平线的春天 灿烂着,跨喜村的每一座山 把花开成了紫色指南针的苦苣菜 迎着寒风闪亮出场的椿香,都让我们 看见了早春的模样 拖拉机哼着辞旧迎新的小调 在村庄四周,东奔西忙 我们也没有闲着 入户走访,是每一个驻村干部 一年四季的担当 才出普家屋,又进柏家房 所有行走,都是要让山乡人民 第
从火中取出光的语言,飞蛾做到了 从淤泥里开出花,莲藕做到了 把一日当作一生,拼命地活,热烈地爱 蜉蝣做到了 一只天鹅,至死都保持飞翔的状态 当它被制作成标本 一根木绳从简陋的屋檐垂下 悬挂它—— 人歌人哭,我不跟着流水向前,因为羞愧。 山前山后,我跟着落日走啊,走啊 翻越昨天今日 ——是。也是因为羞愧。 在草洲 你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无边无际的风,吹动无
一块纸板箱碎片,通常是不值当提的 身为工业废料或者城市垃圾(不可能点纸成金) 最寻常不过的结果,被轻松地捡拾、回收 若非少数个幸运儿,随波逐流是一贯的下场 在远离市区的高架桥后段上,我透过出租车 梯形脏腻的玻璃窗看到,一小片纸板箱碎片 均匀地在风中旋转,平躺,重新再激起 流动的物质,起初我以为是蝴蝶,但转念 远处火电场的烟囱御一股浓烟直冲霄汉 告知这非但不是昆虫的场所,更何况所谓
第一次来到一个小岛 坐了两个小时的快艇,我来到这座小岛 我第一次来这里,空着手,没有带任何礼物, 它的名字太普通,我已经把它忘记。 岛上的鱼市弥漫着腥鲜的气味,鳗鱼和贝壳 刚刚睡醒,海离它们很近却再也无法回去 如同一次意外的远游把我们留在原地。 置身于具体的蓝和抽象的咸味中,我知道 每一块石头于我都是初见,感觉却如此熟悉 像去世的亲人在给我的信中留下了痕迹。 我没有寻找什么,海
回家之前还能去哪儿?天知,地知 霓虹周日不休,到处,摄像头,阅人无数 衣装得体,头脑多样,鱼贯而入 方向清晰,进口即出口,走的多了 什么货没见过?“你一周能来几次, 每一次,是否都能得到满足?” “生活是门艺术。也是技术” 技术也是算术?999皮炎平。国窖1573 数字即历史?历史到底像巷子还是超市 或像发福之人生,变形改造,重构拓宽 随时,随地,各取所需,物品万千 物品因何
父亲躺在乡镇医院的病床上 等待着命运最后一击,希望 仍带给他持续不断的折磨 而冬日里的暖阳与聚集的方言一起 欺骗了我 这——与我想象中的死亡相去甚远 但是,死亡并非是“嘭”的一声 它也许只是懒洋洋地,仿佛不耐烦 朝众人伸出食指,放在欲言又止的嘴唇 这一声“嘘”,便是它充满厌倦的警告 它乏味的面孔甚至让你不以为然 过道上,或坐或站,几个衰败的人 像一段被暴风雨击打后勉力支撑的
一想到覆舟的愉悦 惊喜便让我坐立不安 我何以纵容自己,沿着你投掷的弧线上升 弧线又在繁复的诱惑中纵深,直至 它们站到了螺旋形的峰顶 每一个海浪都这么完美 而且从来不重复自身 这样的奥秘,到底是如何实现的? 似乎这些海水一心只想到 红胸鸟的腹部,其他的都不屑一顾 譬如新的博物馆,火星登录 或者流行病药物 只见行驶的船只 凌驾于烟波 如此轻而易举,看: 辉煌之城 行人有
我的生活里没有坏消息 搬离长江边后 住在火车轨道旁 他们有十分相似的地方 每次江边散步的时候 都是夜晚 每次更能发现火车驶过的时候 也是夜晚 窗口闪烁的灯光和星光 隔着窗户也能听清的鸣笛和 江水翻涌的声音 火车轰轰隆隆划过梦境 也像一条长长的河,架在我的 镜框和记忆之间 我在这里,生活着 路过着 做下无数个决定 收到过好消息和不那么好的消息 我想,我的世界里
区分事物 我说我要起床了,她从我的身体上让开, 像吊桥从河面上升起桥翼, 好让高的东西从下面通过。 这是这个早晨,我凝视她凝视向别处的一段目光, 她让她的——目光一直是一个过程。 不接触任何物体表面,直到我远远地离开那所房子。 大街上,我们都必有一个无声的速度, 把我们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周日的暗室 周日的中午,你出门, 和你的孩子和曾经的恋人一起, 度过一周一次欢聚的时光
雨,落在鹿栏晴沙 雨,落在鹿栏晴沙 雨落在一粒沙子柔软的听觉里 是一粒黄昏,最先感知到了你的脚步 你把海塞入一个幻听的蓝牙耳机 陪一段中年的沙滩散步 雨落在鹿栏晴沙 那沙沙的声音,是雨在数着东海沙数 是沙子在雨中开花的声音 你品啧着雨丝,欲追赶沙子的静默 便像一只鸥鹭,用去了半生起落 雨落在鹿栏晴沙 雨落在群岛,岛与岛之间蔚蓝的空白 天空像个透明的漂流瓶 海岸线是迷人的
三轮车姚师傅 我只知道他姓姚,河南人 在乐清踩人力三轮车 看上去五十来岁 我让他帮我把20来袋百斤重的泥土 从一楼扛到三楼的花坛里 他把外衣脱了一袋袋往上扛 他大概花了气喘吁吁的1个多小时 赚到了150块钱 他因为疫情失业的妻子也过来帮忙 夫妻俩对这笔额外的收入 显得很高兴,和我说话时 脸上的皱纹层层荡漾。我下楼, 看见夫妻俩面对面站在街上的三轮车边 姚师傅在穿衣服,妻
林中记:时间线上的模拟行军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但绥芬河例外。” 谁也没想到,在天长山 在林中小路两次遇到同一种蜗牛 她屈膝,半蹲下,将横穿 沙土路面的蜗牛拾起 轻轻放入路边的灌丛。如是动作 前行数米后她又重复了一遍 “它们一定是家人, 穿越人类的封锁区时失散了。” 这是对生命的顶礼,他想 在万物面前人类还持有足够的谦卑。 白桦树眨了亿万次眼睛以后 他们的队伍终
一棵有名字的树 我看见阳光一点一点从城墙上消逝, 落光叶子的楝树孤独地站在冬天里。 我伸手想要去抓住些什么, 这冷清的傍晚,楝树之外 我是另一棵有名字的树。 寿西湖揽月 从城西的酒馆出来,灯火已点燃 这座城。我在城墙上倚着一块城砖, 感觉身体已碎成一处废墟。 推开乌云,正在亮起的 寿西湖还在远处等待着 另一个月亮来抚摸古老的遗迹。 我只是想看一眼湖水中的月亮 移动的光影
秋 日 秋日绚丽 纷纷黄叶在愉快地逝去 万物静默像帝王 日子是风一样透明 我倚着一朵云彩站立在天边 残影锁住山峦 夕阳捋直金子般的回忆 一千只飞鸟叠成黄昏的柔情 扩大了我的忧伤 夏日小镇 我推开青山的门 画面上的彩拱从天空中消失 水对着云的耳朵絮语 炎热的夏日,彩蝶,清溪 淡绿的芭蕉树下 小学生在读书识字 一个姑娘在日光里晾洗好的衣服 嗓音轻轻,在和缓的风中
修炼成一棵树 这一生,请允许我托生于一棵树 从一颗种子发轫,抽芽 立志破土,挣脱黑暗 即使生长缓慢,也要迎来开花 最后,向太阳献出圣洁的果实 ——这美好的假想,是一棵树的前半生 而我,似乎忽略了它丢失的部分 凋零、枯萎,走向死亡 没有一片落叶,不印证黄昏的启示 没有一节枝条,能避开泥土的暗喻 时间充当刽子手 我充当了一棵树,我把自己 种在生活的土壤里,为了让偏颇的一生
记 忆 时间如碗倒扣着 干涸的季节被油漆涂在墙上 站在路灯下 失眠的茧里透进点点微光 雪,烟花在天空飘荡了几个月之后 终于落下的灰烬 行人擦肩走过 静默的窗子映出岸边一堆篝火 分针被铁锈催眠 气味荒芜,风 轻拂站立着梦呓的树木 雪,在暗沉的夜晚飞向锐利的月亮 渴望寒冷的白鸟 篝 火 火红的狐狸在凌晨啃噬黑铁 无法忍受的逝者的噪音 死神的放大镜 在海面和大楼之间跳
枯叶的声音 我并不相信飘零的枯叶, 是沉默着的。 当我踏进枯叶堆, 我就能听见, 地底下的细胞涌动。 我听见,一颗颗响亮的心脏, 振臂高呼,翻腾,跃动。 那是在黄昏, 我开始思考背后的地平线。 行进的蜗牛, 用它感知世界肌肤的触角, 慢慢淌进了枯叶堆。 而光线眷顾起了, 那些被风吹落的影子。 雨中的你 细碎又黏着的雨拍打湖面, 那时你站在岸边,面若白烛。
稻田一片金黄, 我看见 外公慈祥的笑脸 眼里呈满丰收的喜悦 凉爽的秋风 轻轻 从他脸上吹过 带起一片金色的海浪 和被夕阳拉长的身影
渔舟唱起潮汐最后的回响 离别在即 可是我还没等到花期 川流不息地 纸鸢在风里泛起涟漪 候鸟说 遗忘是它早就学会的语法 可我的思念依然散在往事里 允许离别葬在每一掊 被种子紧紧攥住的泥土里 期待着, 重逢 人生常在离别中
大地一片静谧 整个世界都入睡了 除了我 和我的耳朵
她说,她看不到希望 眼前的迷雾遮蔽了远方 未来的轮廓模糊不清 像一场未醒的梦 她说,她想要一个未来 一个可以安放梦想的地方 那里有阳光洒满的窗台 和一颗不再漂泊的心 她说,她厌倦 日复一日的重复 像无尽的循环 让她疲惫不堪 她说,她想要衣食无忧 不再为生活的琐碎流泪 不再为明天的面包 辗转难眠—— 她说,她想要—— 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人生 不被定义,不被束缚
我们两眼相望 却不知别离何时降临 盛夏的离别之后 心为你而停滞 在失去的四季里 我从未停止怀念 思绪如云,飘向远方 可我贪恋这暮色 执着于它的温柔 想要留住你 如同想要留住 天边那滴血的落日 暮色沉沉,时光无声 而你,是我心底 永不褪色的光影
自从你在秋雨中离去, 我便再不愿听雨, 无论滂沱或淅沥。 芭蕉点滴丝丝愁绪, 在长亭道口, 我似又看见月白的油纸伞, 摇曳戴望舒的青石巷里。 雨,将时间冲洗, 雨,把过往淡去, 雨从云端落尽了泪滴, 也抹尽了曾经, 立在黄昏等待的, 梧桐下, 故人的眼睛。
我打碎了夕阳, 少年的梦透过玻璃窗, 零落的斑驳书写着, 我同日落黄昏的出逃。 少年背着夕阳, 眼里有揉碎的光。 我路过一丛灌木, 它未能将天空与大地, 一并征服。 少年的青春, 真诚而热烈。 即使,我不能繁华满路, 也要去找寻,亭亭长青树。 我捧起一怀细水流长, 品读生命的方向。 盛夏将在灰烬中破晓, 少年的青春,没有落幕。
天空是银行 月亮是一块大金子 白云一点一点地将它取走 到了晚上 又存了回来
玫瑰花笔直地站着 三叶草在认真地工作 风儿像调皮的小男孩 一会儿扯扯玫瑰的辫子 一会儿摸摸三叶草的脸 他多调皮呀
我抬头远望 天边有一轮夕阳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离去 似乎在等待同行的伙伴一起回家 就像千里之外 站在院里等我的妈妈
在阳光的一天天漫步里 紫叶李的花蕊悄悄开了 大叶黄杨沿途探出头 老人们围在一起温暖聊天 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翻译着春天 风很舒服,我坐在窗边看书 爸爸从书房出来叫我写诗 我跳起来说,我就是诗呀!
幸福是什么 麻雀认为 幸福就是一身疲惫地回到家 能够躺在舒适的小窝里 月亮认为 幸福就是他在漆黑的天空中 身边有一群小伙伴陪着他 鲜花认为 幸福就是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他的面庞 我的幸福 就是在放学的校门口 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们在田野上散步 四周除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什么都没有 漆黑的天上也没有一颗星 抬头远望 路的尽头 闪烁着一盏灯
楼道里的青蛙 从何处来 褐色的斑纹 埋藏着什么故事 黑夜抹上浓雾 甩甩手 落下一场夏季的雨 绣球花下 雨滴悄悄散着步 蹦跳着离开的背影 有些寂寞
这是一个未曾谋面的未来 想象着残酷的过去与和平年代的碰撞 两者对峙如同—— 穷人的呐喊与富豪的平静 在无声中摩擦 朝着各自向往的生活挣扎前行 世界的意义,如今被力量定义 弱者匍匐,强者屹立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在这样的世界里 我感受到的征服之力 如浓雾般弥漫 笼罩着每一寸呼吸 而我,站在这洪流之中 凝视着这场无声的角力 思索着—— 是屈服,还是打破这无形的枷锁
绵软的云 像细腻的奶油 将碧蓝的天空涂抹成纯白 踏上松软的云梯 去天上摘一团柔软的云朵 塞进枕头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像是天空的眼泪 轻轻敲打着窗棂 而我—— 独自坐在窗前 任忧愁如雨般蔓延 无声地浸透心底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大呢 是地球、太阳还是宇宙 其实是眼皮 只要把眼一闭 全世界都被遮住了
雨一直下 不知不觉 天空出现了 一架美丽的彩色云梯 我好奇地踏上云梯 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外婆 春天喜欢干什么 春天喜欢当姑娘 春天喜欢让小草发芽 春天喜欢让小树变绿 春天喜欢让小花变粉
我梦见一群冬风, 撑开本就宽大的裂缝。寒夜中, 何人裹紧破布发出哀鸣; 泥泞中, 谁人揪紧枯木忍受伤痛。 冬风化为刀锋, 任凭鲜血涌流。
阳光透过枝叶 洒出柔和的光芒 公园里 麻雀在树枝头 唱着婉转的歌谣 晨练的人们 幸福的笑容挂在 晨光里
久病不眠的璃鸢 搁浅在芜夏幽邃的踪野 你苔点绿釉的拓笔 轻掀开夜的薄翼 瓷间开谢的佛桑花 仿佛遁入空冥的旧雨 没有止境 我们却像刺痛夏夜的晚樱 陨落在彼此的眼间 爱人的离别 是春日坠亡于江南油纸伞上 溅起一抹苦寂的青 岁月的骰子从未停歇 思念是永生的糜蝶
只要妈妈带我出去玩 我七十二变的能力 就恢复了 妈妈说,我变成了一只小鸟 飞得比小鸟还快
有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很暗很暗 就连夜晚 都太亮
人行道像格子一样 铺成一条供我上学的路 每天和我一起行走的 不仅有雨 有阳光 还有一条 走不完的格子路
太阳是我的开心果 他到哪我就跟到哪 形影不离 他总给予我无限的安全感 和温暖的糖果
他们来了! 不可见的轰鸣, 轻扣耳畔 得收拢住你心神。 如此郁结多日的释放—— 呐喊的狂 阵阵奏响春的精神, 要将我裹挟走, 裂解成明亮的粒子, 爆破乌云。 未知的闪电欣然 击破地壳自大的哀愁。 它轮回在智慧里, 再无他处寄托。 他们尽情、漠然长号。 本没有忠实的记叙者, 我也一样。
她终究还是走了 他说,她化成了风 风,看不见 也摸不着 但我能感觉到 她从未离开 每当我忧郁时 她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仿佛在逗我笑 每当我恐惧时 她环绕着我 像一次温柔的拥抱 每当我陷入自责与愧疚 她在我耳边低语 带来安慰与宁静 而当我犯错时 她轻拍我的脖子 带着一丝凉意 像她的提醒 又像她的宽容
当折柳枯黄春花谢去 幕布盖上不散的筵席 长恨归长恨且作短歌行 莫学小儿女 相离泪沾襟 叹古今 谁吐碧血 一片丹心 而清风拂晓 日月相替 壮士慷慨行 山川静默伫立 人世几场大雨 散了浮萍 你我何必久居此地 寻泡影 不若劈风斩浪去 随光阴携行 在浮沉里做一场好梦 空遗 平生载一蓑烟雨 几番逆旅 几回别离 愿回首 立手天地 亦无愧意
没有阳光 很冷 我只能躲起来 躲在月亮后面
我有一曲高愁 唱在四季的尽头 春日黄花满山,径幽香远 秋来草木萧疏,天高水清 只愁那灯火阑珊下的人 他不曾回头 我有一曲高愁 唱在眉目间的温柔 无言心存游墙, 星辰滑落 静默不说再见, 只道随风 只愁我觉察那一丝风 却抓不往她的手 转角处的微光, 隐匿了高别的痛, 笔尖的颤抖,温柔渐散 唯记遗憾在心头
风站在树叶上 沙沙作响 太阳无聊得发火的时候 它就开始讲故事
你绘就我梦里的画卷 落墨成我醉眼前的诗篇 你歌喉微开 便撼动了雄狮的铿锵 怯缩了百灵鸟的天籁 你是曲项的白天鹅 为自己高歌 音符亲吻水面 绽一池不败的百合 你是梳妆的火烈鸟 俯仰之间 是火烧的热烈 你是山间来往的风 拂袖是云的飘逸 谈吐有草的生气 步伐成山的巍屹 你是一切美好的合集 没人能把风定义 可天籁只在天际响起 水面的百合也不是接近天鹅的阶梯 火烧的热
春天的味道是什么? 妈妈没有回答 转身走进厨房 荠菜跳进馄饨 韭菜钻进春卷 香椿粘着鸡蛋不放 笋芽儿裹进了青团 妈妈将春天 一盘盘 端了出来
义山一去,画楼深闭,东风长在 相逢今日,雕栏玉砌,朱颜不改 又见白水漫青石,绿潭谪绯鲤 风拥小轩急,光摇绮户暖 我却道这凄神寒骨怎会是桂堂东畔 可曾记 隔座春酒与吴王花苑 关月下朱门沉沉歌舞按 江城里十年茫茫鬓如霜 历尽千帆尚有把臂同游、美人探窗? 可惜灵犀已折,我非秦楼客 残箫犹能吹月落,恰见星辰宛如昨 君不见静花镂窗,流水漱玉 小楼听雨,墨客寂寂 我自知拙作难继绝笔,
我像个孤独的产妇蜷缩在这里 每当我在长夜里兽一般地号叫 便只能幻想孩子的姓名 苍白的墙点燃了白炽的灯 这世上才有唯一的太阳 吾儿的名字不是北大也不是清华 苍白的血色病房里,灯在翩翩 灯,灯 可我只能做自己的苏格拉底 原始的容器,猩红在流沙,鲜血也在起舞 “创造”的上帝之约 原来是梅菲斯特的呓语 并非我无知其神圣 可你也深知它——有多嗜血、暴力呢 昨日的摇篮已成今日无用的
下雨了 我想到了 冒雨来接我的 妈妈
她说,青春是爱意的小巷 奔流不息的车辆在此暂停 像一场短暂的邂逅 留下心跳的余韵 她说,青春是欢快的鱼儿 在清澈的荷塘里游来游去 自由,灵动—— 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在阳光下闪烁 她说,青春是诗的开始 是诗人最无穷无尽的财富 每一行字句—— 都藏着梦想与热泪 每一页篇章 都写满勇敢与迷茫 她说,青春是秋日的落叶 风一吹,便轻轻飘落 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带着不舍与期待
走神的地平线黑色的夜, 喜欢上了千变的地, 但是有地平线。 夜,日日想呀很想地呀! 于是,借着光变成了影子。 黑夜蛮横地闯入 地的内心, 啄食扮现的影子。 影子的缺席摧毁了地平线, 永远在逃离如同那海浪。 黑夜骑着阴郁的黑马驰骋, 把蓝色的麦穗播撒于旷野。 你令人愉悦像一首儿时的歌, 充满了童年的回响。 我醒了, 因为沉睡在你影子里的地平线 有时会走神。
贴近水面,枯萎的荷叶缩成一团, 像脏污的抹布, 将水面擦拭干净后,被随意弃置 轻到浮于沧波,重到不可挪动半分 众多抹布凌乱,干活者成群离去。 唯有如枯荷经历了神圣劳作后 的凋萎,才是美的 值得一看; 它们的随意才不会引发反感 ——那种疲惫及耗尽令人神往 一种永不结束的工作,才值得投入。 这些脏抹布缓慢沉入水底 于不可见的深处复原 明春重又提出,新绿,抹匀了河流的面孔 (
成群的蜜蜂爬过 石墙上的小洞 到护林员屋子外的 水龙头下汲水。翘起来的翅膀 微微颤动,嘤嗡之声 细如微风的起源 石墙之外,无限的圆形青石紧实地 挨在一起,互相拱动,抬升 沉默中傲然形成的山体上 每棵乔木杜鹃的体积都远大于白蜡树 和香樟,连片的花朵无节制怒放 疑似隐性的风暴贴地盘旋 无主地起伏、蔓延,抵达失控 ——像俐米人开山神灵焚烧天空的 大火,在火焰中用白银冶炼新的月
好久没看见你的消息, 微博停更,朋友圈没有动静。 想必我们一样, 像两台报废的车辆, 将彼此遗忘于各自的荒野。 野草漫过车顶, 把一朵野花赠给远方吹来的信风, 我们的信息, 都弥散在风里。 一只候鸟落到方向盘上休息, 没多久又匆匆飞走, 它衔来的那粒种子开始发芽。 一株藤蔓长出来, 野草越来越茂盛,而你我 已经爱上这偏安一隅的际遇, 爱上这心安理得的荒寂。 (选自本
我抬头看云时 云就在那里 那么近 又那么远 曾有一个叫云的少女 来过马宅 她的身姿轻盈 她的身世沉重 她来自新疆巴里巴盖 她告诉我 那里的棉花 特别白 摘棉花的手 又特别黑 她离开后 我常躺在草垛上看云 那么轻 又那么沉 (选自本刊2025年第2期“星空”栏目) 谢君品读: 马和来的诗歌流露出对地方的依恋。他的写作植根于马宅,毫无疑问,那里是其生命感受最深刻
北方的山,裸露出巨大石头。 为什么,它这么险峻? 我想到的是山火。来来回回, 火烧掉了层层的植被。 汉唐无数的寺庙也烧毁, 只剩下半山腰的某个悬空寺。 其次,一千年的雨水冲刷, 泥石流里是山体不坚固的部分。 北方气候越刷越冷, 只吃素食的大象不见踪影。 是故,我再看《溪山行旅图》, 也终于看山不是山, 那巨大的石头有着无限苍茫。 苍茫……感觉就像遥远来世。 尘世的人对此
1640,帕斯卡尔 16岁的少年,从父亲和姐姐的杂议呵责中 总跑到河边喘气 体质孱弱的他,在这里找到他的同伴 ——那株雌雄同体的植物, ——那株湛白的芦苇 手里轻握着圆锥花序,联想到笛卡尔的论文 芦苇把《论圆锥曲线》亲手赠给他 四个世纪后,年迈的我, 回到这里,能否像他 沿用 古希腊箴言 悲愤地喊出 ——“人啊,认识你自己” 灵隐寺 褐黄色的墙躲在褐黄色的僧袍后 唱经
在咖啡馆化妆的女孩十四行 五点半,她准时合上电脑 架起手机,认真缝补自己的脸 精致的蛋糕被随意吃了几口 露出不规则的倦容 之前的整个下午,她和我 都只是不规则的事物 直到她拿出眉笔,摆正体态 照着某个心念把自己画出来 在这拥挤而喧闹的咖啡馆 人们随意把自己松开 而她的脸越来越清晰、聚焦 她要见的是否是同样清晰的人 等在人生最重要的镜头里? 她用眼神为自己添上最后一
同流者 我的同流者 夜晚让你的嗓音变暗 你躺在清凉的草坪上,感受 与世界接壤的纹理 我的同流者 白昼显影周围的噪音 而你去触碰自己,藏在 餐垫下面的诗句 直至黄昏将昼与夜相连 我的同流者 微风穿过你,带走 无数个念头飞行 在你身后,一座 寂静的小花园,缓慢升起 夜色即景 我听到声音的缺席 梦中的鸟鸣,飘散如雾气 透过磨砂玻璃,玉兰与晚樱 端坐成,深与浅的光晕
冬 至 有一段往事,把它命名为冬至 山峦粗犷,雨水来得很迅猛 天空不见云时,湛蓝得像书本里的海 母亲站在山头遥望城市,真的很近 甚至可以锁定我在哪段环城路上 直到我见到大海,才发觉山已经丢失 在寒风中没有依靠。有一半的日子 都和母亲在不同的时空里,凌晨三点 用诗歌搭桥,一个人漆黑上路 在母亲的梦里看一看她皱巴巴的面孔 太阳透出刺骨的寒气时,我又在梦中 看见母亲手里的锄头被压
燕儿岛山公园 公园建在山上,两株弯曲的马尾松 生长在山顶的路旁,树叶在 风中摇晃,令我感到久违的轻松 和熟悉,这样偶然的怀乡之感 像附着在衣绒上的水汽,转瞬蒸发 我站立在观景台前,远处海天相连处 仿佛一根轴线持续转动,缓慢释放着 致密的画幅,由此递来货轮和海浪 山体的岩石伸入水中,读取、放大着 它亘古的噪声,无数的水越过水 像波动的魂灵层层叠叠地破碎 上升而来湿润的气息,亟
标 准 一切都已说出 几个世纪的光辉 把它保护在回响中。 如何歌唱夜晚迷幻的香气? 秋天在我身边生长, 友情,职业, 今天, 美丽和永远的死亡, 还是日落时安静的鸟儿? 如何讲述爱情, 和它每天执着地归来? 以及那么多人、那么多次、 凌晨被冰封的纸张? 如何用一个数字表达 崭新、极限和属于我的, 以一个至今仍未被注意的姓名, 却不可或缺而独一无二? 绝对的纯真遥
康 俊:西渡老师好,很荣幸可以有这样一次向您提问的机会。我在很多场合听您提过“在操劳中静观”的诗学观念,但都因为时间关系没有详细阐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在很大程度上回答了我们在当下应该如何写诗的问题。可以借这个机会请您展开谈一谈吗? 西 渡:中国古代哲学和美学都讲静观。老子讲“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庄子讲“心斋”“坐忘”“忘机”“物化”。魏晋之际,佛教传入中土,其坐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