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之诗 有一刻,快支撑不住 几乎要放弃 这时,那条老迈的花斑狗 依然兴致勃勃 叼来它的玩偶,朝我摇着尾巴 表情里有一种愉快的邀请 而对面阳台上,一个吹小号的男人 正努力的把几个音符送上高音区…… 它们像撒下的诱饵,让我 重新游回人世 我知道这一刻,世界并没有停下它的事情 ——几头鲸鱼搁浅在浅水区 一对恋人交换了戒指 一个登山者,冲顶前遗憾的放弃 一场球赛进入下半时
1 写了这么多年,越写越不知道诗歌是什么。越写越陷入何以言的困境里。 读《金刚经》,佛陀问弟子: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我怀揣着这句话,想起薇依说过类似的话:恩典就是不断下降的过程。 在如此的领悟中,我找到了诗歌的位置,也找到了一个写作者的位置。这个位置就是在不断的屈身中,和万物保持平行,平行到和下水道一样,和放下的扫帚一样。 2 诗歌不是一个装珠宝的首饰盒,它应该是大街上的垃
看山 某年 你倚云等我的 时辰变得狭长 你 好像总想背对那让日月 互换的山势—— 一座移动自己的山 以侧影搭建旷古缄默 谁的瞩望替代 奇遇?而你只能 高举缀满颂辞的云 进入群山序列 所有花期被一再 拖延 但东山汇集的 鸟翅仍在飞翔 它们带领群山朝 七月挺进 请在鸟与花朵间 架设梦境通道 花复述的鸟鸣来自 群山的夙愿 拓印星空的山 仍在等那个被山遗忘 多年
胖狐狸叙事曲 和我一样,无法克制进食的欲望 胖是一种陷阱:来自于遗传和多年的习惯 但可能只是我们暗中的疾病 隐喻之镜。火中取栗的日常 如果说一步一惊心 胖狐狸出现,一样的小碎步,一样的妩媚 皮毛下依然有它的波涛起伏 钟摆般的心脏显示着它的热度 活着,被驯服在时间的郊区 它只是甘于轻松的获得,我们 遵循于天性而被秩序的优雅所抛弃 ——从瘦到胖的进化,它 出现于公众的视野(舞
镜像:一九八〇 院子里黑压压挤满了人 正前方窗台上面1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里 也黑压压站满了人 院子里的人紧紧盯着电视机 电视机里的人 紧紧盯着一个激情演讲的人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 如果不出意外 接下来肯定会听到一个词:冲锋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电,突然停了 人群瞬间一阵躁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冲向哪里 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甲辰年乙亥月壬戌日
1.缘何写诗? 李郁葱: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诗其实一直都在,但需要一个契机:个人素养的积淀、社会见识的增加、诗歌美学的形成等,在合适的时候,他会需要表达和出声,这个是写诗的内在逻辑。就外在而言,一些事件会促成一些人走上写作之路,比如少年时所受到的情感的驱使,这也是写作的源泉之一。在走上写作之路后,同样也需要一些激发点来开始具体诗篇的写作。 江一苇:说来惭愧,诗歌于我,纯属一场意外。大约是200
废墟 波动的电流,向另一个触点汇集。 弱小的力量开始变得焦躁,带着震荡。 大眼睛的女孩儿,在石板下的狭小空间里, 如同躲避一场战火—— 阿多尼斯躲在孤独的花园里流泪。 余震扬起尘埃的重量,正不断地覆盖拉塔基亚。 美可以给穹起的波浪一个大海, 那么暴脾气的地震,是不是有一个自然的母亲? 这会儿,小雨正冲洗着沉默的夜晚, 水珠一个接一个地捶打着铁丝网和瓦砾堆。 第二天清晨,麻雀在
珍珠树 我从来没有在哪幅画里运用过 象征的手法,将一物画作另一物 但这棵树,那样光秃干枯 没有叶子,没有花朵,没有果实 这辨认不出为何物的生命 能画的只剩枯瘦的枝丫 (一些粗细不匀的线条) 在树林里——孤单、枯萎 像极了对自我凋零的沮丧 凝视它的内部 某个时刻会长出嫩芽 开出清香的小白花 结出一个个饱满的果实 透过象征手法 我画它,给予它希望 奇迹像丑硬的蚌壳里
身体的重影 从饭店出来,迎面向着东方 太阳和月亮一上一下 难得同时出现在一个方向 地面出现身体的重影 天边一半是朝霞,一半是乌云 地面一半是脏污的桂花,一半是金色的桂花 下了一场并不透彻的雨 又迅速回到家里 在梦中就不会质疑事情的合理性 那个从我身体分解出来的影子 或另一个我,替我 去爱上别人,去冒险 前些天大醉一场,竟也断片 不知做了什么,不知说了什么 这一段空白,
秋日里 低矮大楼建于20世纪,尽是中药气 红色连椅上,我端详着说明书 轻轻捻碎半颗药片,让粉末在手心散开 “小孩,不要怕。”听到这个称呼 透明镜框涌出了水珠。十二年前的秋天 和这栋楼极为相似 白衬衫,黑色中山裤 他时不时地用手扶起掉漆的老花镜 在病房和医生争吵 他用最得意的诺基亚手机打出去一个个电话 床前反复传来他的脚步声 “绝不信他们。” 我侧起身来,靠在泛黄的枕头上
沉舟 赶在暴雨推开窗户之前, 修缮对寂静的信任。他劈柴, 生起火,令衣物再干燥些。 焰脚咀嚼倦意,榻上被絮如 旧国,将在某次渔获后被更换。 深谙建筑的音韵,展望河滩 石阶般的秩序,而每一次登级, 都是在做减法。陡峭的风 吹皱肉形,他畏惧这种美, 像裂开一首流血的诗。晓看 每天返回时足印的间隙,成为 遗忘的一部分,但半生如同 屋门敞闭,惊弓于多少次 寒夜拍击。需要植物性的
磬云山 居民走入石窟坐与古像一起; 若要观赏群山之青,需用春风与雾雨。 如墨奇石拱卫村落,好像晦暗的铁屏风, 用一根手指捻起它鬓发,晚间油浸。 堂前被烟火熏黄的木桌静立。乡音的 问候像梦呓融化于我们口舌,谈起过去, 传奇故事纷纭;有时河水涌出,有时白鼬立起, 那些故事与我们劳作的祖先身影重叠在一起。 “磬”是怎样一种声音呢?旷野正 冰块一样铃响。沿路上山去,小湖明亮, 山上有
古牌楼 很多年后,我会站在这所遥远的 房子门口。等它肺窍朽坏 两叶青石,松松垮垮地抱合 等它白色的鹦鹉群漫过围墙 也看一看雪,往更远的南国 腿脚也请向南收一收 火车过不去时,衰老蔓生 很多年后,颤抖中推开一扇遥远的坏门 像一座截面温厚的牌坊,脆弱易折 你踩上苔痕,我终于脱落痕迹里,轻声咳嗽 荒野离我们如此之近 我的朋友仿佛走入结局 你走过市镇,我不会皱眉蹙额 不会勤劳地
腹语书 他想自己也老了。被动迁入 安宁的港口,向内舞蹈 他也很久不写句子。过于 坚硬的修辞术,不如腹语书 他喜欢柔软。在一个夜晚 两次进入同一座山: 阳坡与阴面。谷地的凉影 将我们围拢在世纪里,交流 无风的旧年代,没有任何 频率。承载我们的距离 咫尺就成光年。一切诗 都把他弄暗,不安 大厦退场后,太阳将 射出紧张一箭!一只灰鸟 正在飞出窗口—— 他就要佯装成一座经过
南国客栈 小二前来斟酒 并给我们 蒙上一层纱布。灰白下 我们能看见的 爱情跟诗歌的纹理几乎相同 水波般颤动 我们潜在船底,鱼跃而出 窗子里的六月在下一场大雪,大雪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该打扰时打扰,该安分时安分 亦如暗处 你伸出一双洁净的手,握住了一棵橘树 这就是柑橘摇晃的季节 虽说如此,还是离南方更远了一些 书相见 啤酒花开放在你的胃里,我们看不见 你说:“早该放弃了
县城 街道走在街道上面,要挖掘花岗岩层才能找回 原先的脚印 县城长在县城体内 像珊瑚摇曳在先辈的石灰质遗骨堆 扒开迎面而来的一万张脸孔,一万句南腔北调 才能找回河流喂养的 那声哭泣 你走着,那是四十个你走在四十个县城 也是唯一的你在寻找唯一嗓音 摧毁又重建你的县城 县城有足够耐心 你有足够勇气 河流看着你们 它古老脉管里淌着新血 感谢辞 是烟火不是战火 鞭炮不是枪
暮色渐暗 想起很久以前, 暮色渐暗,向北斗问道。 山水所指,写作的美学一再地沉淀。 我有欲求,我仍有清新的喘息, 如深秋的天井。 那秘密的爱在聚集与回还, 如万籁俱寂,终有所指。 晚星与羽毛,诗歌倾向于滴水成冰。 流水不腐,是因为悲哀更多, 迷惘更多。 而哀伤的停顿,恰似挚爱的婉约。 我想要的安静, 被他人永无止境地阐释着。 万事都在拖延,唯有星光不可辜负, 唯有山水
夜巡 钩镰、麻绳、山脊线 都可套落日 是夜,我坐在断头大刀上 镇压着群峰 一对羊角 祖母头上别着羊角梳, 晨光穿透时,血痕更明显了。 银发稀疏如小雪, 丝丝缕缕在梳子的齿缝间飞。 一只十年前的羊蹭着她的头, 迟迟不愿从耳边滑落。 另一只羊角悬于腰间, 随时可让我取来,捶捶她的后背。 武陵隐 在深山里,你怎么高声礼赞, 或厉声痛斥, 都无人听见你的声调。 你进入这
晚餐 一只蝴蝶飞上餐桌,旋转 与红酒匹配。我喝二两白酒 芦笋和虾仁,不敌油酥花生米 倾听与交流端出开胃菜 只有果蔬闲置,像没人采摘的绿植 夕照摇摇晃晃,扶着朱漆栏杆走来 晚餐也是人生的流程 我匹配谁?为下一个未来买单 无花果 用一生的隐忍 向所有的花朵致敬 结果也不炫耀,湮没于都市的街角 吐露美的形态和人间伦理 时序催促绿色的张力 血脉偾张,生命无声滴落 对抗时间
我走在无数雪的中间 一天之前,我和一场雪相遇 它们先落在我头上,像路过了所有空旷 熟悉的、陌生的白,尾随我 给我童年的记忆,与眼前茫然的寒冷 我走在无数雪的中间 每一片都是我在荒芜中浪费过的自己 下雪让人欣喜,如我童年在雪地 留下的脚印,而此刻天空低垂 隐秘的灰色像浩大的悲悯 在苍白的褶皱中起落 我回想它们出现在我生命里 所带来的悲喜,我的亲人在冬天去世 或出生,如一枚瘦
贵族 披一身金丝 不代表贵族 被呵护被尊养 不代表贵族 进入金丝猴保护基地 需要特批 也不代表贵族 贵族发生在 它向我伸出脚爪的一瞬 端坐枝丫的小金丝猴 眼眸竟有怜意 像是看出了我的惶恐 轻轻摩挲安慰着我 哦,贵族就是 天生万物 毫无芥蒂地温柔相处 争执 手握刀叉,一缕细细的血 连同黑胡椒汁的辛香 绿叶和柠檬簇拥的牛排 被吞咽 雪白的餐布,晶亮的餐具
听戏 唱戏的人走了 带着她的流水腔、翻云袖 带着满地的碎月光 而谁又开始在夜里 磨牙,再次梦见 胁下长出了奔月的翅膀 睡着就是醒着 醒着,是不是就是睡着? 我不停地摇摆 选择并不存在的答案 唱戏的人走了 我抬头时,月光下的小镇 继续晃动 像一张脸,浮在水面上 写信 小镇的光阴分出四季 也分出晨昏 在等待雪的日子里 我抚平宣纸,像从前一样 写一封信 我用的墨
火车站之夜 很多年前,在湘西 赶夜班绿皮火车 汽笛,黑压压的人流 带大檐帽的铁路工作人员 都在月亮的注视下 显现比白霜更甚的苍白与秋凉 此站的月光,把火车拉到 远方,交给下一站的月光 此刻,我居然认定 月亮是有备份的 他乡与故乡不同 火车站之夜的月亮 只照见各自的火车站 青衣 就是苔藓,在边缘处 幽静地呼吸、活着 青衣不声不响,绿了一大片 在干燥的季节枯成黄褐
命运 可以是闪电,也可以是一束微弱的光。它们总在眼前晃动,而又难以捕捉。 可以是一只小虫子或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它们微不足道,却又留下了听命于风的背影。 还有一些事物,有巧克力的香味。让我们很放松,很舒服,但又不能持久。 而记忆堆积如山,但我们往往只看到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总以为时间会刷新认知。 但花开一朵,叶落一片。其实这些年,我们未必是前进了多少。也许一直都在这样,艰难地后退。
时间恍惚 时间恍惚,总是触动敏感的神经,像岁月的走失或者梦的停滞。 一匹狂野的白驹,在古老的钟声中驰骋,像疾风的影子。 茫茫尘世,打开了世界宽广的胸怀。我们唤醒时光的草叶,从一颗晨露开始旅行,背负人生的行囊。我们不愿错失途中的遇见,辜负生命珍贵的赐予,与每一天擦肩而过。 行走代替了光阴的流淌,在石头上留下河水的痕迹。 我们像纤细的竹笛,吹奏着微粒一样的音符,汇聚成大千世界的天籁之声。在无
故乡的羊 没有一只羊,愿意离开故乡,但没有一只羊,敢违抗羊鞭的命令。 一群黑山羊,从故乡的夜色中分离出来,来到灯火通明的城市路口。 读不懂红绿灯的山羊,拥堵并失去方向,违反交通规则。在一阵短暂的骚乱之后,又重新集合队伍,向城市的另一端进发。 羊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城。 羊角只是一种装饰,善良的羊,从不把角对准喂养过它的主人。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只羊正倒挂树上。一群羊在树下围观
第一则 开篇盘歌,摆古,是向时间致敬。 进寨唱拦路歌,进门喝进门酒,是向脚步致敬。 从荒远的鬼方开始,到古奥的牂牁、夜郎,再到文绉绉的纳雍,是向历史致敬。 而更多的人和事,几千年的细节,在记忆深处,要长辈的长辈们才弄得清楚。 来到一个地方,敬祖是必须的。一敬先祖守住这方诗意的山水,二敬先祖容许我们踏入。 之后就可以自由行动。唱山歌也行,苗歌、彝歌更好,流行歌曲、革命歌曲都来几嗓子。
1 大地被春风吹醒。你被这个早晨省略,因为你在旁观,你不是露水。 在蜘蛛编织的国度里,没有你。草尖上没有你,杏花细雨中没有你。 你只是在旁观,被大地醒来的一切所包围,被注视,被偷窥,甚至被同化。因为石头,也被偷窥者同化。你不小心碰掉一颗露水,你被露水同化。因为你发出声音,被鸟语同化。 2 一支笔被春风吹醒。它要把纸外的山水搬进纸里,试图用颜色改变自然的本色。可河流,从来就没有想过把水分开
浙水吴山入画无,诗人今古属分湖。 ——民国诗人周芷畦《柳溪竹枝词》 1 水乡泽国,水天一色。长长的水脉,把湖写成汾湖。 湖水养活了芦苇,也养活了像芦苇一样的人。 汾湖两岸的人,就有了芦苇一样的命运。 每天早晨,芦苇的眼睛里,总有露珠般的泪水隐隐地流出。 此去经年,一湖的烟水苍茫。 2 一只,两只,三只……一群白鹭在汾湖上空翱翔。 它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活在这里。 不用再抒情,它
两滴泪 森林在燃烧—— 而他们 将手臂绕在脖子上 像玫瑰花束 人们跑向避难所—— 他说妻子的头发 里面能躲藏 盖着一条毛毯 他们低语没羞没臊的话 恋人的絮语 当情况非常糟糕 他们跳入彼此的眼睛 将它们紧闭 那么紧他们没感到火焰 正逼近睫毛 到最后他们勇敢 到最后他们忠诚 到最后他们相似 像两滴泪 停在脸的边缘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很喜欢法朗士的书 抽上等
女儿不喜欢叫人。有人在路上和我们打招呼,我给女儿引导:“叫阿姨。”“叫奶奶。”女儿并不开口,只是挥挥手,或者说一声“嗨”。擦身而过的人,挥手也足够了。如果相处的时间比较长,比如周末几家人一起出去玩,女儿面对玩伴的父母,需要更复杂的交流时,一声“嗨”显然不够,她也不会叫“叔叔”“阿姨”,而是以“某某妈妈”“某某爸爸”代替。 我没觉得女儿这样有何不妥,她和世界的关系,还没有复杂到需要给每个人一个特定
坐在这个春天,回想过往。不止想我写作的十几年,还想更久远的过去。我试图寻找自己写作的根源。这样做就像揭开我院子边缘的苔藓,一股潮湿的气息散开后,这块不断提供生机的土地就会裸露出来。 我出第二本诗集后,告诉了母亲。之前出书或发表,很少跟她提起,可那天还是忍不住视频时告诉了她,可能潜意识里像孩子那样总是想得到家长的夸奖。她在那头沉默了,花白的头歪向屏幕外,缓了缓才说:“你还是像他,有些东西改不了。”
这个春天真好,上午九点的阳光透过玻璃先是照到西面的书橱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似乎要找到一种存在的起源,又或许是要跨越一种思想的界限。此时有几只雀鸟会飞过窗外,林间还有一些雾气正在慢慢消散,如神的呼吸。世界一点点地正从复原之梦开始醒来,风沿着河岸行走,希望和梦从枝丫上不断地冒出来,一个接一个。我不知道在这个春天,我的父亲会从哪一棵树上复活,并具有怎样的肉身,那么此刻四周的寂静,就是在描述着父亲走过的
孩子懂得很多 但他仍然不会像大人那样去生活 他始终以游戏为快乐 以糖果为美味 他了解关于月亮的一切 和梦境的形成过程 但他仍然每天寻找藏在床底的怪物 他好奇什么是爱 宣布爱自己拥有的玩具和认识的人 而仇恨为什么伴随着原谅 在他第一次被门槛绊倒的时候 就知道了一点儿 他喜欢小推车、卡车和火车 后来又喜欢飞机、火箭和降落伞 他试探距离带来的新奇感 知道南极和北极的所在
雪肯定会越下越大 雪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就会把整个冬天都撑得圆圆鼓鼓 冬天就会变成一把锁 最先锁住的是湖水 什么鱼啊,虾啊,水草啊 都在冰面下面 房子也会被锁住 门啊,窗啊 通通关得密不透风 嘴巴也锁住了 蛙啊,蟋蟀啊,知了啊 全都发不出声音 会不会有什么被遗漏了呢? 咦,对面楼的一扇窗玻璃后 一个小男孩 望着窗外发呆 蝴蝶 公园的长椅边上 一只白蝴蝶和一只黑
柠柠坐在钢琴边,弹五线谱 我抱着一把吉他,弹六线谱 窗外有十二只麻雀站在电线上 好像四线谱上的一串音符 我不知道它们弹的是什么乐器 柠柠说可能是贝斯吧 我们组成一支小乐队 领头的麻雀“喳”了一声表示同意 还差鼓手 于是萌萌一边拍手,一边吹着口技说要加入 于是我们“叮叮咚咚”“啪嗒啪嗒”“动次打次”地演奏起来 只有窗外的贝斯手,飞上飞下 可惜弹不响 陨石 山头上那颗孤零零
旋涡中有黑夜的图案 和风混乱地缠绕着 它们向我走近 又瞬间被某个闪光所覆盖 一体 有两个听不清的文字 一左一右地跳到我的肩膀上 好似本来就是一体 缓缓融进温柔的骨骼 夜晚 每天都在期待 夜晚的到来 有时候会想 如果 一年里没有白天该有多好 那我就能 一直和喜欢的时间待在一起了
流星是一只飘到地球的风筝。 你看,它的尾巴长长, 像是一条断了的风筝线。 是不是在另外的星球上, 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 在为他飘飞了的风筝而大哭。 童年天窗 在我老家的瓦片屋顶上, 有一个方形的玻璃天窗。 阳光从那里逃进来, 也可见灰尘的上下舞动。 别以为,这小小的天窗 只是陈旧的木头和单调的玻璃。 不,告诉你吧, 我从那天窗里看到了一个丰富的世界。 一团轻柔的白云
在银河上荡秋千, 月亮拉住一头,星星拉住另一头。 我踮起脚尖,轻轻一跃, “呼——”滑过一片闪闪发光的浪花。 风儿推着我,越荡越高, 越过了云朵,飞过了山坡, 直到听见妈妈的声音, 才发现,我掉进了被窝的银河。
小狗趴在地上 小孩子也趴在地上 头顶着头 小狗摇动尾巴 小孩子没有尾巴 就摇自己的双腿 小孩子不到两岁 小狗三个多月 他俩都刚刚断奶
青绿的山水 长在汉服上 好看的汉服 穿在小姐姐身上 她的手指有魔法 只要在琴弦上来回滑动 青山,就会动起来 绿水,就会流起来
两只灰色小麻雀,落在石榴树上 它们一有空就对着河岸吊机叫 夜晚,路灯昏黄 风在找回家的路,雨在清洗地面 它们在树上,像两只刺猬蜷缩 推开窗户,点亮顶灯 多希望它们,像蝴蝶抖落粉尘 急匆匆地飞进屋
剥开一簇悬挂空中的云,雨 只落下一次。青草复生,推拥着我们 进入昨夜亲吻的花蕊, 寻找那时的梦,那时我们 把身体都交给了夜的柔软。 我们爱过又忘记,石缝中长出 我们紧扣的十指。冬天,誓言开始结冰。 牵过湖水低伏的浪潮,海的歌谣 轻晃夜里熟睡的情愫。 我们的身体沿着地图 向前延伸,更长的夜。 石钟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把时间 抖落为成吨的疲惫和倦意。回溯前生 我们只能彼此相拥
伸手在你的忧郁中寻找 夜晚,你在海边惊醒 梦中的环形山正向你展示 它私藏的闪电 伸手在你的经络中寻找 乡里的小贩推动三轮 叫卖遗忘和灵感的妙药 打火机和你的童年 伸手在你的历史中寻找 我不曾动过你的旧礼盒 也看不见粉色海豚肚子里的 生日蜡烛 我只能在深夜闯入你的桥 看见一地银杏 和一池干花
玫瑰在她的一袭条纹旗袍上绽开 她轻轻地把一盆爬山虎放在墙边 今天是白底墨色,她提着一个保温杯 氤氲的云吞摊,每晚照样 两边房子挤着,窄窄的两人擦身而过 他递给她一沓小说 墙上贴着旧报纸 今天他们又遇到,雨来做媒 靠着墙壁,站在房檐下 她头发刚刚烫好 身着亮丽竹叶的丝质旗袍,耳垂带着金属心形耳环 指尖顺便指向他皮带扣 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 绿边印花旗袍更亮丽,右手戒指被 他
想哭,哭着做梦 站在乞力马扎罗的雪里望你 世界将我倒吊 梦里我是手握玫瑰的愚人 在淋漓飘散的泪里冲锋陷阵 心和身体坐着一列过山车的首尾车厢 总有一样在跌落或作跌落的姿势 梦里弥散白色的痛感 醒不来 我们是隔梦相望的两个夜晚 想喊,学文艺电影里 爱过又痛过的主角 全世界,街道,除了车灯 都暗。又觉得不礼貌 只好把山似的连绵的跌宕 咽成涓涓潺潺的河,淌在我俩之间 淌过丘
梅雨季的树叶总是油亮, 墙皮却脱落,青苔湿漉漉, 郑重的羞涩连同骄傲,装进发饰盒。 醒来,不断重播走马灯的欢乐, 你想起你从未见过海棠。
阿叨是个哑巴 最后一场春雨落下 他准备上山 重叠的山体 是沉默的方言 刻在手上的表 停在八点 纸钱融入黄土 草木得到旨意 覆盖一路的坑洼 阿叨一生都在 守候逝去的陌生人 他们都变成了哑巴 如今人们把阿叨的身体 还给黄花岭 雨后山里刮起大风 万物唱起歌谣 山谷里充满回声 阿叨就会说话了
外出,雪森林躺在蓝色的棺椁 像我一样躺好,一动不动。雪人 从遥远的白色地平线升起 呼朋引伴地赶来 “如果感到冷,就不要抖动” 鸽群的白手套围住我。我知道 死去,会有被围观的风险 那便站起来,陪他们玩 我们在棺材边堆雪人 足够冷就不会冷 过于冷就会感到热 直到它们都化了,水 填满我的棺椁 我知道它马上会结冰 像伤口结痂一样封住我 害了热病
云总是试图吃掉太阳 然后转眼就进了相框 正方形、长方形、圆形的镜头 每一块玻璃片穿过视网膜,脱落 成为新的凝视 太阳的秘密在每一片树的空白格 缺失的叶影,去补足语境里她的背影 太阳总是试图吃掉月 倒置的阳台,无端摆放好一个烟灰缸 被吃掉的多是圆的东西 起初是眼睛,然后是心脏 包括那一双漂亮杏眼,对折被挤压 在万吨的沉默里被做成精美木雕 不小心失掉了半点心 茶几上盛满坚硬
柔软的手指收拢,可以编织头发 同样柔软的手,也可以打磨一把刀 不要伤害我,不要在梦里抹除我 醒来的镜中,眼睛认领炙热 我拥抱我,想象藤蔓般疯长 一只恐高的鸟,背离了天空赐予的使命
我看着蓝莓利口酒倒映在手心的光影 红、黄、蓝、绿在其中复合 或者别的颜色选择了殉情 成就这一份纯正鲜艳的天然宝石红色 无序的时空,错乱的经历 我总是追求一些浓郁的浪漫主义 同火车赛跑,向大海咆哮 直到完全能够逃脱困住我生活的轨道 镜子向你承诺过永远不会变形你的脸 而季节的夜晚却是无限 在虚构中浆果的风味和色彩也在耗尽 时间无言却塑造了我们 曾经我以为我连尘埃也不是
你画房子, 我跳格子。 跳过来, 跳过去。 循环仍在继续, 乐此不疲。 两个人的游戏, 只有一个人参与。 你折断粉笔, 站在原地。 一、二、一, 二、二、一, 我跳下去。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天使吻了每一朵花 那么灿烂,那么绮丽 我却只有落日,摇曳的灵魂 和—— Ophelia的流淌 有一天,我的心迟到于我的肉体 恍然发觉—— 叮咚歌不再鸣唱 曾经夕阳灼烤的草原 也织成了白色的棉被 却不曾盖住躯体 不曾拥有,有时优于拥有 它们拥有着同类 就连独处的日月 也相互推动着,推动着 像是恋人的嬉闹 踱步,抱歉于乱入你们的欢聚 无法承受的轻
昨夜剧场上演 噩梦,僵在床上不敢动 一次次说服对峙惊恐。终于 睡着,醒来在水汽来往的早晨 阵雨,逗留路上,路人或多或少 得与其交锋。时间 ——跑鞋湿透还要狂奔的少年 阴天,滋生审美疲劳 灰蒙蒙贴在阳台的纱窗 只剩挤出的牙膏是亮色的 闭眼吗?当眼帘是灰布的时候 难寻觅光明,想不起好运气 睁开,眼眸则氤氲灰暗 眼底,一滩咸质的污水 心跳,关联此刻摄氏度 眨眼,快门一帧,拍
就且将我和揉碎白云一齐 化作哽咽的山霞 讲与这黄昏的世界听 在遍布橙光的旷野尽头 飞上地平线的枝头 离渺小无限远,同永恒无限近 我允许灵魂擅自飘忽和挪移 只求不要困我于无风之地 独留一只无力的桨赠我囹圄 哪怕是抽筋剥骨的代价 也让那碎片飘向离此地远一些、再远一些的地方去 哪怕极夜恒常,彼岸难寻黎明 也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将持续自说自话 直到一片雪落到头上 略带打扰的寒
那片叫原始森林的杉树林 有狂热不能掠走的清荫。水声中 树干笔直,与石阶一起出离荒凉 我一个人在其中,像豆荚饱满 舍不得叫它林场。这么叫的人 上山多少次,都停留在落叶的边缘 它封闭,它全面敞开,接受 我们各色各样的赋形,间或 有一根倒着,也像是一支笔 从年轻的记忆里掉出 就连装饰着五星的门柱,没有了牌子 也像一棵古树成了有祖先的雕塑 栎树下 看了会《哲学简史》 就听到一颗
四月,嫩叶日渐成熟 枝头悄悄结出果实 我的父母,还在劳作—— 父亲打着月光 巡守稻田里命根子般的秧苗 织布机的声音破碎、沉闷 这是一架古老的钢琴 让母亲成为伟大的乡土音乐家 到了七月,稻谷聚拢在晒场 白布从织机上卸下 这些带着月光底色的事物 日渐具体而实在 忙到半夜,洗脚上床 席子垫着柔软的稻草 蓝印花布棉被下 我的父母甜蜜如初 听雪 天还未全亮 我在床上 听
我在阳光的大堤上漫步 我知道这条大堤通往春天的何处 吹来的风是金黄色的 油菜花开得茂盛,蜜蜂嘤嗡其间 两只白蝴蝶在尚未抽绿的树梢尖翩飞 像挂着的白云碎片。往前走一些 就会经过看鱼塘人的旧屋子 从敞开的窗口望进去 一席破旧的被褥杂乱地堆在床上 屋里堆满了鱼饲料,散发着 霉腐的味道。河滩上 一个黑衣人,在清洗一头黑水牛 他和黑水牛挨得很近。黑水牛欢快地 甩着牛尾。我知道他在唱
你向湖走去,微雨中 湖醒了。浓雾开始为你后退,或许 雾一直在山外 木棉湖—— 像爱人一样呼唤她 直到听见彼此心跳。但她 又是悬在谁心中的一颗蓝色眼泪? 长廊内,有人喝茶,听木棉飞瀑献琴音 雨水笔直从檐角落下 有人站立不语,是回忆另一场春事? 远山冷峻,掩盖的悲欢往往比海更深 曲桥上撑伞的两人 有着雾色皮肤。如果此时 山谷有回音,他们便没有秘密可言 过祁连山 雪在云层间
恐龙灭绝后 人类学着主宰世界 眼一闭上,十个太阳 被射落九个半 祖先中的一员 说起某年某月 妻在家中 守护长长的孕期 一只小鹿 平静地滑过枪口 神·兽 把刚骑脖子上的神 放到草地上 夕阳有一种母性的暖 神变成兽的欢 所有的蹄子 怒放成野性生长的花 坡地匍匐作滑梯 喜怒哀乐盘旋着尖叫 时间顺流或者逆流 一头不明动物交叉着犄角走来
气温渐升。时间是温水,人是青蛙 农人摘了青茶,摘了杏子,摘了箬叶 摘了挂在梁下的火腿 摘了鱼竿上钓起的残阳 风吹过,芳香扑鼻。哦,谁嗅到了 记忆里飘来的炊烟,谁嗅到了 小镇溢出的烟火 这时,我端坐在江畔的台阶 晚星稀疏,灯火灿烂 一个小镇没有那么容易被摘除 一缕乡愁没有那么容易被遗忘 人世几十年,乡愁可不止 它不仅会被带进泥土,还会遗传在人间 我看见,江水一路向西 流过
午后,树叶几乎被阳光钉住。院泥发白 看上去更加松散、蓬脆 如同坠落了一地浮云 在一个老人的注目下,青碧的小池水 汩汩地流入裂缝和埂间 绕经每一棵、每一株 周遭世界才渐次苏醒
坐在清溪边,我拥有所有的水声 细腻的、粗犷的,春天的、秋天的 以及拥有垂下枝条的杨柳 和鱼儿七秒的记忆 往来的老农,已经不再穿戴斗笠蓑衣 他们骑着电瓶车,后面别着农具 路过廊桥时,和我打了招呼 岁月无恙。这座大山里的小村 用立秋的酒醉了整个季节 一只鸟啄开坚果,如裂开的深邃 溪边的水草包围着蓝盈盈的水花 用最诚挚的心情,应和 山水草木的微笑 这个姓单的村庄,比我 看到大
蛰伏在水湾当中 ——四肢利爪 所连接着的隆起来的背部 仿佛是作为山脉,延伸出来的部分 七月初。用杂草、枯枝和泥土 在如同华发一般 纯白且茂盛的芦苇荡,构筑起来的巢穴 满月的形状,要比爱心,更能表达出爱意 “会稽以鼍。(其皮可以冠鼓)”① 墨绿色的甲胄 从来不是作为保护色而存在的 它们从白垩纪的陆地走向两栖 你在碧绿色池水的池塘边 声声捣衣。水面泛泛,有从远古传来的豚鸣
我时常萌有无妄闪烁的空茫 屋内,“缥缈的秩序” 井然一空 从这天起,我终将“认定 那虚构之境便是那终极的善” 而有一天我将愈发惆怅 缄默物体 “舌头艰难地绽放。”大凡缄默物体 都需要有人去撬开 或剥离。比如河阴石榴,外皮坚硬 一层紧随一层 几乎 无回旋,籽粒陷在 皮里。河阴石榴根皮能驱除绦虫、蛔虫 果皮止痢、涩肠 对伤寒、绿脓、结核等杆菌 和皮肤真菌都有抑制作用
四十五岁那年 我得了肺部肿瘤——太年轻了 同室的病友都替我惋惜 像不当心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也觉得委屈、难过 每次住院复查,我会留意他们 去了哪个病房,几号病床 见面我们依旧心照不宣 只问家事,不究病情 一天三顿饭,几个觉,我们同处一室 之前我们都有喝酒吸烟史 我们是九月做的手术 五年后的一个夏天 在医院的健康长廊,我遇到 十四床的张大哥和他的爱人 像在沙漠里见到了绿洲
如果你梦见一只手 在暗地里,划着受潮的火柴 一下又一下的 如果你忽然认出了我 如果你并不急于醒来 我们还会相拥而泣吗? “于熊熊之中,想起 一朵寂灭的火花……” 重阳记 想起老宅门楣,冷掉的茶盏 一个被清人弃用的词牌 也想起晚唐;奢靡的黄昏 旅人题壁,讳莫如深 ……一想到这些 光线便徐徐从菊花间抽离 一整天。我都在顺着石阶 往下走,路过父亲的田畴 儿子的市井,最后
每到春天,死去的人们 都会以花朵的模样回到人间 参加一年一次的假面舞会 我认不出谁是我的亲人 但从他们的眼神里,我总能 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花香一样柔软、执着 落在内心,像一团明亮的灰烬 构成乌鸦聒噪的背景 掏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把雪 却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 想到这里,他把伸向雪的手收回 反背身后,回到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看雪铺天盖地落下来 像一支浩浩荡荡的
任何素材只要参与,便有了 现场植入感…… 比如冈峦、镜子和偏头痛 比如,风凝固的时候是多维的 比如,以湖湾为背景 群峰隐约,鸥鹭如缥缈的帆点 聚焦几枝鸢尾,定格 一抹斜阳。时光收获自己的猎物 植物也有回忆—— 比如,在芦苇丛中穿梭 低语即是力量 云有多厚,积雪就有多沉 ……那些呢喃的旁白 正若细浪投递过来。就像我 深爱这孤注一掷的人世 夜半 栀子花开了又谢。嗅不出
从湖岸经过 落日之前 所有的命名都可以带走 湖水清澈,波澜不惊 你居于其中 一些细碎的声响落下 缓缓流泻在灰褐色的指端 像正午的阳光 短的没有时间往 幽深照耀 白鹭闲适 起伏时 山林低下了腰肢 你扎下的根须 割不断的青丝 缠绕着 横在了光阴之上 铜钱草 林叶在北风中 低迷,凌乱 不计较明暗或粗细 这样的高度 处于劣势 深陷泥潭之中 这样的油绿包裹着
你自离别后,相思泉沦为废水 前来登山的人,竹林下听雪 飘飘洒洒落满太白楼的屋脊 悬挂在屋檐下的冰凌,交织光线下 一滴滴化为乌有 南来归燕,在天空排列着词句 携来三千里长安的旧信 有人还深陷在乱石危崖中独坐 亭前的一枝红梅悄悄开了 斜插在敬亭山霜色苍茫的发鬓 城外的钟声 走在今夜子午线上,每响起 一记钟声,这世上 就解脱了一个离愁的人 又一年,钟声打开了十二扇窗 让我细
未来不在时间中,只是自然的流淌 一个瞬间,是一滴水、一粒沙 足够沉浸,足以把握 绚丽画卷之上,微笑如斜阳 呼吸如清风,拂去尘埃 过去种种如枷锁 如飘散的云烟,无法再碰触 未来尚未到来 如遥远的灯塔,如迷雾 如此这般,世事皆如此 星辰大海遥不可及 梦幻泡影遥不可及 未来不在时间中,过去 亦然。在时间中的,只有当下的你 发光的你 细微琐碎的瞬间拼接成的你 孜孜不倦的你
暖阳下,蜷缩的大湖 像一只猫咪进入冬眠 风,把鹤群雁阵 轻轻织进丝滑的碧毯中 一个梦境,覆盖 另一个梦境 有人说,肥嫩的苔草 又苦又涩又咸 但我仍然乐意变成一匹白马 为芦苇荡的苍茫 注入新的空白 既然注定无法卸下肉身 欲望的枷锁。那么 就抬起头来,像蓼子花一样 向上生长,让灵魂 保持露珠的轻盈 长山岛之恋 摆渡过河,我 就回到梦境开始的地方 另一个我,仍在
不是风和温度的缘由 枝头翠绿的叶子 悄悄变黄 一抹嫣然的微笑,被风卷走了 飘飘荡荡的影子 落进一个人孤独的怀里 迎着一轮残阳的余光 她走进暮色 携带着一羽小鸟的鸣叫 又回到潘午潭边—— 天边升起的上弦月 悬在了陶渊明归隐田庐的屋檐 夜色弥漫开比月亮更孤独的寂寞 夜晚梦中,我怀中的那片落叶 从潭边重返了枝头,碧翠如初 看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片落叶,正朦胧过田庐屋脊上的月
我说的胡萝卜, 是山上的胡萝卜, 它们长在石头缝里, 比石头还顽固, 你把它的头发拔光了, 它也待在石缝里不出来, 你把石头推倒了, 它也像个顽主, 向你竖起大拇指, 嘲笑你, 这样的胡萝卜多了, 它们像焊条把松散的石头 都焊接在一起, 你在悬崖峭壁处遇险的时候, 随手抓住它就安全了。
长空中逡巡的鹰 被农舍里窜出的狗,惊出一翅冷汗 盘旋了几代人,终没有落下 小小的村落,众生各自守护 众生都在寻找着出路 砖墙深处,粮囤与一把锄守望 托上天的福,结网的蜘蛛余粮尚足 两鬓结霜,心思结痂 七寸日月,寸寸揪心 一根蜡点了又点,再也不灭 抓一把黄尘进城,我的母亲 在一栋大楼的尘外之尘,圆了 几十年的旧梦,把头发熬白 把日子从黑过到白。一根火柴 余身燃尽,总想挤出
1 读书,经商 是绩溪永恒的基调 也是她永恒的魅力 徽墨、茶叶、徽菜、国药…… 被哒哒的马蹄声带向远方 从此远方的人们知晓了徽文化 桂枝书院的朱熹讲习声 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学子们聚精会神的表情 被凝固在了“经”“理”之中 2 杜鹃花开—— 成就了大会山的簇簇花海 在落红之下,有我跋山涉水的脚印 白墙黛瓦—— 忘不了梧川村的那一抹红 在热土之上,呈现出激情燃烧的岁月
微风显示她的单薄 这虚假的羸弱让人怜爱 粉黛掩饰了她的锋刃 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下 隐忍 在一首唐诗中出墙 因为她感到了春天的逼迫 那个轻叩柴扉的人 不知她身轻如燕 摘叶飞花之功 借一场南风施展 疾如闪电间就杀死了 二月 一地绯红 一坡泪痕 掩盖了苍苔上翼翼的屐齿 那在园中小酣的女子 将凛凛剑气 藏在了花蕊间
风在喉咙里打了个结 草原的皱纹便深了一寸 马头琴的弦上 游荡着祖先的魂魄 牧羊人的鞭梢 甩出一串又一串颤音 云朵在蓝色天空 碎成千万个漂泊的姓氏 蒙古包是大地隆起的乳房 每一次震颤与起伏 都抖落一片 无边无际的冷月 长调是缝合伤口的针线 在梦幻的蓝色草原 伤口缓缓裂开 又在嗓音的抚慰中慢慢愈合 那些音符是迁徙的候鸟 在季节的缝隙里 寻找永恒的故乡 长调是它最后
这是我见过最年轻的一个 钢筋工。红色的安全帽下 汗渍的几绺头发,仍保有杨柳般的颜色 但他赤裸的双手,却青筋毕露 和钢筋上的螺纹一样 扭曲,甚至有几分不安 他每天重复的工作就是 把一根根钢筋调直,连接,切割,成型 搭成一条路或一座桥的骨架 像耍蛇人一样,再拧巴的钢筋 在他的手下,都温软如泥 当然,我也不好想象 他操纵着切割机的时候,是否 也将过去的生活彻底割裂 我也不好猜
那场春游,至少过去了十年 我的脑海,只剩下一个不太准确的地名 几个模糊的面孔,以及一堆被张冠李戴的名字
羽翼背后的蓝,有天空滑翔之美。 它爱水域宽阔的清欢,更爱鱼鳞闪现的微光。 一声啼鸣,雪落无痕。再一声—— 春风牵扯的一匹巨马,便纵身跃过悬崖。 翠鸟,溪涧,鹅卵石。多种簇拥的事物, 总会让我目光柔软潮湿。
高铁穿过旷野。我在橘园 手握剪刀 这个冬日,我爱上 枝条断裂的声音。迷恋 断裂后,乳白色浆液凝结的过程 每天这个时间 高铁会准时呼啸而过 看不见车窗内旅人的样子,但我知道 无数个昨日远去,包括一些生活 我迷恋 这庸常的劳动。它用具象的过程 提醒我:故我与新我之间 尚隔着一场冬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