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灯的雪亮灯柱,如史前猛犸象的两柄长牙,挑穿高原浓稠黑夜。救护车停在高原战区卫生部的院内,随车卫生员跳出车后扑到急诊值班室前,刚想举拳擂门,门猛然打开。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颀长身影,箭步而出。 值班军医楚直急问:“哪来的?” “红卡。”卫生员回答,又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病人到了?” “听到车响。”楚军医简洁回答,“什么病?” 卫生员余三明说:“不知道。” 楚直朝救护车急奔,对回答
“这里的故事,只有云知道。” 这是本小说的最后一句。也就是说,若看到这里,昆仑山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儿,不但云知道,哈!您也知道了。 我终于完成了对一座山的承诺。不辜负这座山,是我对自己许下的心愿。那时我们十几岁,尚未来得及盛开为花,就被生活直接拍砸成凝冻的松柏。在海拔近五千米的边防线上,我和战友们曾全力以赴保家卫国,将残酷过成家常。我们的存在,让背后的山河和人民,安享和平。每日望向苍莽山河,
5月9日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店里没有一张纸,我想记下我想说的却只有餐巾纸和卫生纸。这里是省会城市,怎么比草原牧区还要缺乏纸张?又一想,纸张是学生的影子,店里只有员工没有学生,纸张自然就不在啦。 我在餐巾纸上试着写了几个字,就发现原来柔软不是一种屈服而是一种反抗,许多柔软都有不可被强迫的天性,比如水和奶,比如面前的餐巾纸,那种不肯屈就的柔软让我既失望又欢喜。 我只好试着改变自己,不是使劲画而是慢
一 上个世纪末,我所在的城市开始了一场剧烈而彻底的改造,不分昼夜,没有任何遮掩,到处都是猛烈的巨响。如陨石坠地,探身而行,或潮汐袭岸,喧哗不断。之后的许多年里,我始终认为这次变革与一位长辈之死息息相关。他生于一九一九年,近视,喜欢喝白酒,吃红烧肉。我爸年轻时,曾与其夫妇共同生活过,据他描述,当时正好下放到这位长辈所在的乡村,承蒙照应,一点重活也不用干,每天就是从架子上摘葡萄吃。葡萄是从日本新进过
老木一伸手,就把飞在空中的苍蝇拢进了掌中。苍蝇在他的空心拳头里嗡嗡嗡地乱撞,他的手心痒痒的。他左手取来矿泉水瓶,单手将瓶盖拧开,然后把苍蝇装了进去。 已经有小半瓶苍蝇了,它们一阵骚动,不知是对新进入的一只苍蝇表示欢迎呢,还是集体抗拒。 大概半个月前,他还只能捉住停歇在墙上或者桌上的苍蝇。它在空中飞来飞去,画着不规则的弧线,他的眼珠跟着它转。他很有耐心,从不轻易下手。直到苍蝇停在桌上像一粒土,或
普德家二楼的神台下面,一张大大的圆桌坐着三个人。 忠光、普德、汉南三个乡村医生在一起喝酒。 大检查刚刚结束,三个人都脱了一层皮,他们需要娱乐,喝酒是最好的娱乐。 菜是普德家冰箱里沤了很久的炸鸡翅、扣肉、腊猪头肉——这是普德前段时间从村里办喜事的人家打包回来的剩菜,冰箱门一开,不到十分钟就可以上桌。 酒是老罗家熬的米酒,一个能装二十斤酒的白色塑料桶,桶的底部焊着一个水龙头——因为焊有水龙头,
去岁下的雪, 今又在何方? ——中世纪法国诗人维庸《历代淑女歌》 汪静怡小姐已经打算好要离开北京的。她一半的东西已经打包好,早早寄回老家浏阳市了。差不多半个月以来,除了买些纸箱子、打包带、透明胶,她就没有花过一分钱。她每天在家里做饭,米还剩下半袋子,都倒进了塑料米桶里。米桶干干净净的,三月她还用洗洁精清洗过一回。可是四月刚刚到中旬呢,她收到了公司的解聘通知,没多久,她就带着自己工位上的瓶瓶罐
一 这职工宿舍楼的人进别人房间从不敲门。我常给不敲门的普及文明礼仪常识,但不文明者非但不听,还斥我,屁讲究,又不是进女生宿舍。 咚,咚咚。那天的敲门者极有涵养,一声轻两声重,似乎在提醒,好像在询问。我放下笔,开了门,呈现在门口的女人背着鼓囊囊的帆布包,脸上腾挪着热气。 您好,我找张攀。她跨进门审视着简陋的室内说。 张攀还没下班。我拿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我是张攀的女友。她的目光像一缕风刮
假发有点短,差点盖不住她原本的头发。梳妆台上,香水、口红、粉饼、眉笔、阴影,应有尽有,底下那双坡跟凉鞋看起来像是刚买的,她脚伸进去试了试,大一码,勉强能穿。 蒋红红照镜子看那张脸,略感陌生,她没留过恁个短的头发,头脑里瞬间闪现1988年张曼玉和钟楚红饰演的《流金岁月》,那是香港校园里流逝的一道风景,只差白色校服和百褶裙。碰巧,那一年,她刚出生。她松了松背心吊带,略紧,如同身后男人的目光,在她肩上
在年轻作家中,我觉得周宏翔的写作是极有特点的那个,我看重他所呈现的文学传承性,更看重他的异质性,他的“不同”让自己面目清晰——而这,也是诸多作家一生的追求,而且可能是“求而不得”的追求,他们可能有勇气和毅力摆脱一个小困囿,但又进入一个大困囿中,就像一些人标榜的所谓“个性”不过是流行思想中的大共性一样。此处以《角色》为例,分析下周宏翔作品几方面的特点: 短篇篇幅,含量巨大:周宏翔的小说往往有一种浑
老眼惯看南北路,流年暗换往来人。 ——题记 同泰店 西打磨厂,紧靠前门老火车站的东南侧。这是一条明朝就有的老街,在明《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里,曾经记录下它的街名。当年,以房山来这里打制石磨石器的石匠多而得名,这和明朝迁都北京建城大兴土木有关。地名符号上,刻有历史的印痕,映彻前朝旧影,这是北京这样的古城才有的特点和韵味。 在这条老街上,从清末到民国时期,最大的特点,除饭馆多,就是旅店多。旅店
索南才让,蒙古族,1985年生于青海。主要作品有《荒原上》《找信号》《野色》等。曾获鲁迅文学奖、钟山之星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青稞文学奖、红豆文学奖等奖项。现为青海省作协副主席。 编者按:自2023年秋季在“中日青年作家会议”上第一次见面而后分别,日本作家朝吹真理子与中国作家索南才让通过文字开始了真诚深入的交流。本刊2024年第4期新设栏目“笔谈”,与日本《三田文学》“往来书简”同步刊发了他们
一 绵延不断的南京文气有一个永不枯竭的源头:六朝文化。 1990年秋天,我第一次感受到“六朝”这个词的意味。当时我和周梅森、叶兆言、苏童等去微山湖参加笔会。我和叶兆言都住在湖南路,相约一起坐公交车前往火车站。没想到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来得太早了,离火车出发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兆言建议我们去玄武湖畔散步聊天。他指着玄武湖对面的一个岛告诉我,当年萧统编选《昭明文选》就在那里。叶兆言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六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海子《夜色》 夜是原因、过程和结果。 无须告诫自己,我们每天都是在走向另外一个夜。不管躺在床上,还是行走在路上,旅行、交谈、工作或吃饭,夜必会如期而至。夜像我们的宿命,是只能延展、无法阻碍的抵达,夜不接受你的谅解、担忧,不是某种意外,也不是额外的附加,夜像无法回避的运转,如同一段确证引起的另一段确证,是必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