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素描 一群蚂蚁穿过石峡,翻越五十盘,抵达一只月半形玉盏边。 盏中斟满雾,众小峰端举。 绿长蒿站满山腰,任取一枝,都能写意四季。 走进林中的人,从另一头出来,带出一道玉带银帘又一潭静影沉壁。 东博格达、西托木尔,两座雪峰高冷地仁慈,垂千川万溪,向绿洲的脉息。 雪线以上那朵雪莲,在谁的心中绽放? 独语西风。岁月长河凸起的嶙峋、坚硬、不对称,是你体内的一部分。 马牙山咬碎多少风的骨头
薄刀岭素描 茶,依竹海秀;竹,依茶山翠。 茶竹共生,满目生机,堪称奇迹。 伫立茶山竹海,一笔薄刀岭,像人生里的一个突兀的伏笔。 不以高名,不以险立,不以雄称。 1000米出头的海拔,显然被锋利抬高了。 被想象的风霜磨得,只剩了刀刃。被时间逼到,只剩刀尖上的狭路了。 “薄刀岭”,在浅丘陵地貌上生生息息的人们,给了它最好的加冕。 难与不难,仅仅是一种感觉。 爬上山岭并不难,一级石阶,
放羊的人 若有若无的风,吹着裹满草香的,若有若无的苍茫和静谧;吹着地平线外,若有若无的精彩和无奈。 羊在附近吃草,饮水。偶尔奔跑,眺望,发呆。偶尔追赶昆虫和云朵。或者意味深长地咩咩叫。 放羊的人,在午后的斜坡上,靠着树桩打盹。旧草帽遮住了记忆里的苦涩和明媚;遮住了一部分荒凉,和他的鼾声。 他梦见变得陌生的白月光,红头绳,哼着歌谣剪窗花的人。 若有若无的风和汹涌而至的草香,推醒了他。他暗暗
大西洋鸟瞰记 谁能拾取,那一块凝固的蓝玉。 无数匹滔天巨浪,只是——苍天之下的一块微雕。 此际水是死的。 我的目光,自几万米高空跌落而下,那是鲜活而又灵动的,砰然有声,击起了无限联想。 径直抵达于,一个魔幻之所的深渊与沸点。 天何其大。 天龙何在?天马何在?天鸡何在? 天光闪烁其词。 静止之处——万象浮生。 击楫 烟波浩渺处,时光之水,如同无尽的长卷,缓缓铺展。 走水路者,
在神农顶看雾 神农顶的雾,紧锁神农架的眉头。一床铺天盖地的棉被,覆着3000多平方公里的林海,也裹着我瘦小的身子。 我的目光,努力穿过雾的屏障,寻找那些千岁高龄的古木。它们都是林中仙人或隐士,面容沧桑,精神矍铄,堪比石林喀斯特。 透过一丝雾的缝隙,我隐约看到:一些顶风前行的游人,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心肠慈善。我一一甄别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生怕纯洁的队伍混进并不纯洁的另类。比如“野人”。 除了
淘米的母亲 母亲坐在有阳光的门洞口,眯着眼睛淘米捡沙子,一粒一粒,缓慢而细心。 母亲的眼神不好,我的牙齿每天都要硌痛一两次,我忍不住埋怨:妈,米里有沙子。母亲望望我轻声问:伢,疼吗?母亲的双眼满含歉意。 下回淘米时,母亲捡得更细致,散光的眼总要放过一两粒沙子,钻进我的牙缝,我晓得这不是她的错。 出门在外,好久没被母亲的沙子硌痛牙齿了,外面的米细得粘牙。 想念母亲的时候,这种微疼的感觉又回
含羞草 路边的含羞草也含羞,一碰,如小小的手掌,便轻轻合上翠绿的叶片。 含羞草都是这个样子,旁边一个闲人指着说: 那边也有一棵和这棵一样。 呃,两棵是一样,量子纠缠之事随处可见? 我自言自语。 含羞草属于豆科,不见豆粒,只见粉红色的球形花,是惊喜还是感叹?不说这些了。 这棵含羞草在路边站立,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于是我感觉到,眼前这条东西走向的路,人车来来往往,一定会有许多故事和
编者按: 在散文诗的广袤天地中,每一座城市都以独特的笔触,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篇章。这一次,让我们走进大庆与安阳,聆听它们在散文诗里的独特诉说。 大庆,这座因石油而崛起的现代工业城市,石油工人的铁骨与黑土地的呼吸交织成篇。其散文诗扎根于黑土地的肥沃与石油工业的壮阔。诗人笔下,抽油机、荒原、钻井、输油管都成为诗的意象,工业景观与乡土情怀融合在一起。其散文诗充满了工业的力量与开拓的勇气。 而安阳,这
那年的春天 春风从萨尔图车站吹起,第一声春雷,是铁人的“开钻了!” 那声呐喊,是男人的底气,是男人的肝胆,是新中国的脊梁! 五色草原,绿草往天边铺,蓝天压着白云走,石油红在井场挥舞,黑油流在管道里唱;震天响的除了建设的鼓声,一定还有劳动号子。劳动号子是最快乐的春风,一直在井场、学校、厂房间回荡。 抽油机叩拜的不是第一缕地平线上的霞光,钻头目光坚定,高速旋转的钻杆里一定会生长出斑斓的诗行。
裂变之歌 龙凤区的群山,闪烁银色的光芒。炼油厂的塔林红旗猎猎,火炬熊熊——那里是石化人的梦。 石化人的梦,是24小时的螺丝钉,牢牢钉在龙凤的土地上,把石油融化成一江春水,滋养钢铁的中国。螺丝有一丝松动,逃不过泵工的眼睛。炼油厂的火种如同古大湖的莲子,一百万年不改炽热。 工业之血,文明之火。 管线里走水奔腾着日月,管线里走气升华着青春。三代人的青春,抚摸着炼油厂的每一寸皮肤。管线如动脉静脉,
湿地漾波 抽油机的曲柄把晨光划出第一道时,东方白鹳已在龙凤湿地开始静候青春的弧线。 丹顶鹤修长的喙在水中轻探,荡起一圈相思;实木栈桥下面的荷花渐次绽放,花苞姑娘从翠绿的荷叶间探出头,舒展粉白,半含花蕾的力量;蜻蜓在花丛间穿梭,芦苇荡深处传来悠长的鸣唤,与抽油机的“磕头”声遥相呼应。 观光者,旅行者,散步者远远地来了。 波光里玩耍的中华秋沙鸭,成为了孩子们眼里的童话;姑娘们在花香里时隐时现,
换日线以西 数码相机作枪,就请杀掉那片黄昏吧,我喜欢和黎明谈情说爱。 那我也是一把枪,请在北风中加入我们的队伍,唱起激昂的进行曲。奔腾的河流就是我们的旗帜,一路闯入咆哮的世界。 我们的血液流淌的虚无感,看着沙子一滴滴跌入沙漏的深渊,听着分针和秒针交错地游离旋转,看着太阳一次次撞向换日线以西,然后想象繁杂而琐碎的生活重复一遍。 油井惹上了铜绿,如同一支翡翠禅杖。 红色的游龙变成气体,我们驯
大殷商的风火 大邑殷商的风与火相克相生,三千年从苍穹到大地,从白云到雨露,从星月呢喃到烟火浓稀,无论是庙堂的辉煌,还是草舍的豆光,风与火的更迭,演绎出一层又一层的景象。 风与火是扇动土地砥砺前行的双翅,在日月星辰中穿行,淘洗擦拭中根魂留痕。 风与火引领殷商开疆拓土的勇毅,随着征尘的指向,让沉寂的土地,慢慢敞开心扉,把稼穑的渐渐粗壮和街市日益攒动的身影,更有那敬天畏地,告慰先人的祭祀都陈述给每
人工天河 旱的爪牙嵌进干涸的林州,这是一场重新布排河山的惊世之举;人畜用水只能靠雨水的恩赐,这是一曲铁血太行的英雄赞歌。 引漳入林的呐喊震疼了太行山腰,浸透了林州大地。 铁锤敲击钢钎,血肉之躯亲吻绝壁峭岩。十万双大手的指甲里塞满了石料的碎屑,冻僵的饭盒里装着窝头和咸菜。铁姑娘,民兵连,敢死队,不屈的精神群体向顽石聚集,撞开了困锁和山河的枷锁。 锻造淬火的光染红了铁匠的脸膛,敲击铸件的钢锤砰
道口老街 道口老街的寒夜,再不敢饮空道口大曲的酒杯。历史在轮回里,一遍遍调笑衣食之道。 在战国的十字路口,伤残的士兵寻找回乡路,路上的白骨陪伴飞逝的征尘,沾染上爱人热泪的遗痕。 在五代十国的都城,短命的君主,王宫是血腥白骨堆砌而成的建筑。 在蒙古的铁蹄下,落寞的南人是一个伤心符号,仿佛在史册里可有可无。 在清朝的长辫梢,帝国的衰落,又是一次耻辱的开始。 我再不敢举酒杯,刺骨的长夜,万籁
一 呐喊。呐喊!站在龟裂的河床上面,向远方眺望。 在太行山脚下,乘信念向上。用敬仰红旗渠精神的目光,仰望红旗引领心灵的另一个高度。 干旱贫瘠的笔调,让一部分书页干枯发黄,岁月在遥远中写出苍凉,那是汗水与智慧铸就人类意志的丰碑。 隐没在天边的山,无限放大。近在身边的跃进渠,把炽热的目光放进水面褶皱出的书页,阅读它的传奇,也阅读它的艰辛。 十万个灵魂叩问大地! 那是对命运的挑战。 二
走在红旗渠畔的妙处,太行山古朴的裂纹,青年洞俊秀,桃园渡槽秀美,灌溉的渠水潺潺。一片谷黄在我的凝视里,生成天边璀璨的霞光。 红旗渠首的漳河,被一道滚水坝拦腰截断。六十年前的呐喊,比河水的咆哮还响亮,隆隆的炮声响彻山野。 除险队的凌空矫健,红旗渠畔的藤蔓开满野花。那是生命的绽放,更是十万大军扬起辉煌的鹤鹰。 在红旗渠纪念馆,看到太行山上一座座磐石,坚韧不拔的英姿。 咀嚼“引水”这两个字,咀嚼
扫海 天还未亮。 窗外的鸟开始没有规则地飞,鸟叫声也是。不管听多久,还是无法断定是什么性别的鸟在叫,又是哪种鸟在叫。他们说这里有一百多种类型的鸟,眼神坚定,想让我相信的模样。 但我的耳朵狭窄,似乎只能容许一种鸟进入。 因为早的缘故,可以完全静下来,放心钻进雨的身体,享受滚动,坠落,和大地融为一体,并成为浅一点的海。 穿橙色衣服的女人拿着竹条扫把伸进海的身体,隔着几棵银杏树也能听见“唰唰唰
妈妈的手稿 过于晚了,你成为诗人的时刻。 餐桌上,一只皎洁的白蜡烛托起凝固的词语,还未出口的话变成油脂滴下。 你咀嚼着粮食和忧郁多汁的蔬菜,白瓷盘里装满与诗无关的生活,而你正迟钝地切割。 那双常年在厨房劳作的手,那双静谧如宇宙的手,曾经,在少女时代,你也借助它写下星辰般耀眼的句子。 你写恼人的恋爱像酸橘络,写那条你没买到的,栀子花白的裙子。你也写姥姥,姥爷,讨厌的女伴,写缓慢的山和落日,
通惠河床里的步行 我曾住在通惠河的岸上。沿着宽宽的河沿散步,我一天比一天走远。向西就是这条著名大运河的“源头”了。当我看到清澈的流水,差点流出泪来。但向西咫尺之上就再无河流,而是滚滚红尘,因此我的方向常常是向东。 向东,只要沿此就一直流到我南方的家乡。 多少大船已消失。常常现出河底,那黑色的底子,像一条蛇要游到岸上来。 以前,河肮脏得身边不能近人,有扑鼻的气味,现在异味终于消失了,我一天天
李旭这组作品的丰富性,源于其核心意象“河流”所承载的多重象征意义。《通惠河床里的步行》里,通惠河是乡愁的象征。“向东,只要沿此就一直流到我南方的家乡。”这条北方的河,因其地理上的连通性,成了连接异乡与故土的情感血管。在雷雨交加中,作者身下的河水与家乡“干裂的稻田”产生共鸣,一滴思乡的泪也要“淌向南方的州州乡乡”。通惠河还具有历史象征,它见证过漕运的繁华,河底可能沉睡着一座被洪峰摧毁的“名城”,深耕
假如爱有天意 白病房里,你的肤色墙壁般苍白。曾健步如飞的你像一只燕子,那么瘦和轻,整个病房都是你的天空。 谁都没有谈起你的病情,我们害怕那道黑色的闪电。 词语是有颜色的,比如疾病,比如离别。 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只燕子领着春天回到北方时,你要逆向而飞。 所剩无几的时间里,你是否想要从山水间找到一条缝隙,从此销声匿迹? 水滴向身体里俯冲,又从眼角出逃。 一瞬间,从前种种似乎都没有了辙痕,
乔治·艾略特说:“音乐是灵魂的解药。” 我相信艺术表现形式之间一定偷偷留下了桥梁,等待我们去发现。我选择在深夜来读微雨含烟的《小夜曲》这组散文诗。因为我相信写作和阅读的同频,这样更能切中诗写中流淌的节奏与脉搏,能让我找到诗人埋下的解药。 当乐曲声响起,夜晚的序幕被拉开,“瘦和轻”(《假如爱有天意》)便有了具象的音乐表现形态。音乐在微雨含烟的黑夜与苍白的“你”之间楔入了第三视觉的我,替他们表达不
靠近一条河的下午,有风吹落山谷。有风吹寂寂里的松涛、云影和蔓草摇曳。 群山之巅,这一刻,夕阳有了动感的闪烁。 山谷中的河水,依然展开舒缓的流动。 波光粼粼如镜,目光一路逶迤。撑一支长篙,或许桃源可寻,或许有魏晋米酒飘香。 一只水鸟,它孤独起舞,低声喃喃。整个下午它将柔软的舞姿划出了沉醉的模样。 一片叶子,它来自遥远的他乡,在这个下午,总算有了片刻的停歇与舒展,但它肯定还要去往更远的远方。
“放下扳手!”父亲在第三层钢架上大声喊着,安全帽沾满晨露。 孩子数着云朵的褶皱,指缝里滑落一串银铃: “爸爸,你的影子在吃我的竹蜻蜓!” 水泥袋在墙角发酵,生出青苔的耳朵。 他踮脚去钩悬垂的焊枪,铁腥味在鼻尖开出一朵蓝莲花。 工具箱突然咳嗽,吐出半截弹簧——这恰好能装进断翅的蝉鸣。 琉璃瓦上的牧云人 揽绳吊起唐朝的纸鸢,洗衣机滚筒里沉睡着景德镇的瓷片。男孩骑在空调外机上,用蜡笔给乌云
一次次往返故里,如同一种淬炼,或是积蓄能量,让春从萌芽的枝头出发…… 一枚瓷片上停驻着一个村庄,还有她的世世代代。男女老幼,吐纳呼吸,伴日而作伴月而息。所有的子民,花,鸟,虫,鱼,鸡鸭鹅,猪牛羊,猫狗兔,喜怒哀乐,风霜雨雪,润物无声熔铸其中。 一个人的一生,只能成就一个故事。饶是传奇,饶乃过程,如完整概念之瓶的一块瓷,会嵌入历史的齿轮、文化的肌理、时间的血肉中。 一枚、一个片段,亦是一份完满
黄昏的虫鸣,此起彼伏。仿佛古琴上流淌的旋律。此刻,我听见,山林均匀的呼吸声。 下山的人,披着霞光,踩着山路蜿蜒的琴弦。微风迎面,一阵沁凉。 有人用歌声,打探林深处的空寂,而暮色正一寸一寸,浸染苍茫。 一万粒音符,被草丛里的虫子衔在口中。一万粒音符,飞翔在身边左右。 一座寂静的山在尽情弹奏。 当黄昏卸下虫鸣,月亮悄悄爬上松枝。 雾岚袅自空谷,袅自低处月光的浅浅唱吟。 山居冬暝 落叶在
起初,我是被几只鸟影吸引,接着又飞来了一群鸟。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它们不停地啄食着树上的果子。 不知什么原因,鸟儿突然结伴飞走了。 剩下窗外一棵树,枝权斜逸,小小的叶子间点缀着一串串圆圆的黄色果实,美得很精致。 那是一棵楝树,它曾在我的窗外开过淡紫色的花,但被我忽略了。 我退后几步,想把它看得更完整一些。 ——真像一幅画!这个窗肯定没有精心设计过映照什么景,可它就这样伸到了我的窗前。 三楼
洛泗座油 裕大官酱园的缸里,料如卑微的祖父在时光里惆怅。黝黑、稠浊,任风雨与日头交替摧残。 仰人鼻息的酱香带着绵延不息的冲击力,腥风血雨的微生物密谋着。发酵过于凶猛。揭开跌宕起伏的情节,感受到风暴里暗藏的浓郁。 正在堆积,似乎重返到了世界的原址,混沌的天象,无以伦比的沉溺。 “洛泗座油,迭代喷涌的黑料。”瞬息锁定铁锅里冒泡的汤汁,战况已定,统帅只稍露一面,千军万马的奔腾顿时偃旗。 我们围
牛群是草原里散落的句子。 被风轻轻翻开,或许是随意的,但必须是遵循生命法则的。 山坡上,那些石头,太阳晒,雨淋,牛羊穿梭。有时候,一头牛会靠在石头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靠山,或者藏身之处。牛群和石头,是生活的两个标点,逗号和句号,拼凑出日子的模样。 那些真正藏着心思的,是蝴蝶,是西辽河的水波,是山间飘动的云,它们被风撩起的裙摆,轻盈又神秘。 我时常站在旷野里,接受落日一点一点沉下去。有时焦虑
就像我们的手背 我们多么确信自己:我们就像了解自己的手背一样了解一切。然而把一只手翻转过来,然后翻转另一只,我们就意识到自己对两只手都知之甚少。它们是手掌匿名的遮盖物,包含着一切有趣的事物,包括一幅我们在余生中要去旅行的世界地图,上面有通往我们绝不可能确信方向的路径、小道和公路——就像刻凿在秘鲁沙漠中的那些连绵好多英里的纹路,在高空从飞机上俯瞰,类似我们从梦中或者酩酊大醉的聚会上隐约记得的巨大动